她的姑姑曾告诉她,沈千染自小丑颜,沈老夫人不愿她去私塾露丑,除了有一手好的女红外,对于琴棋书画,歌舞乐曲全无所知。

“什么?”兰御风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再去安抚痛苦的申柔佳,几个跨步就到了门外,猛地扣住丫环的手腕,疾声喝,“鹂儿,你说阿宓怎么啦?”梁宓儿是他最宠的妾氏,是他奶娘的女儿,自小在王府中与他一起长大,只是身份太低,无法给她好的名份。

“你终于醒了!”兰亭声线暗哑,眸光紧紧锁着她,完全不知道他一双深遂瞳仁泌出了他太多感情。

申氏听了如冬日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猛觉得自已说这话太冲动,现在越乱就得越冷静,不能着急,先把局势稳下来,筹谋好的一切只要按步就班的走,局势还是会扭转过来。

沈家嫡女,被下毒毁颜,又惨遭陷害未婚生子,最后母子共丧黄泉。

“既然不准备问,那三殿下请回吧。”她不再看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映照于她平静的颜面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流纱。那一刹,她竟给了他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那我能问你一句么?”

沈千染不语,低下,只是默默看着他。

“如果,我刚才回答的是要问呢,你会怎么样!”他早已从她的眼里读出答案,可他就是想确定,她到底无情到什么层度。

“那我就告诉你!从此后……”沈千染迅转身,眸中潋潋,心潮湖生。

兰亭听到她冷酷如斯的回答,心里恨,几步上前拦住她,眸中腥红流淌,“告诉我后,从此与我陌路……沈千染,我从没见过能狠过你的女人……”他只觉身体里闯进万千只蚂蚁,无处逃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骨血。

沈千染再转头时,微微一笑开了口,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道,“三殿下,不如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淡薄月光此时正打在兰亭白皙面目上,描摹出俊美无暇的轮廓。

“给我半年,这半年,我做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去阻止,你潜伏在我身边的暗卫,他们可以监视我,但不能向你报告一丝我的动向,若你能做到这些,半年后,你对阿染的感情要是不变,那阿染就给你机会。”若兰亭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会绑手绑脚,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那她这三年的努力全番白废。

兰亭紧紧地闭了闭双眼,睁开后眸如泼墨,深不见底,“我答应,不过,半年后不是你给我机会,而是你得承诺,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我,你都得陪在我身边!”半年后,他一点也不自信这天底下最无情的小丫头会爱上他。

沈千染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三年吧,如果你做到了,我陪你三年,这是我的底线。”

兰亭道,“好!一言为定!”

沈千染一早起来时,推开窗户时,现外面下着雨,虽不大,但天空给人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她唇角展开冰绡笑意,伸出纤手,闭上眼,去感受春雨那绵绵的触感。

往年的春雨贵如油,而今年的,这雨水将一直下到五月底,直到洪涝冲破防线,淹灭无数的村庄和良田。

其实在半个月前,已有钦天监向皇帝提出今年星相异常,是大灾之相,并指出,就在京城周围不出百里范围。

可惜当权者听不得这些话,一句“危言耸听”,那钦天监就被摘了顶戴落了大狱。

这时候的京城从上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言大灾即将来临,尤其是朝庭,还为了南宫邺为的东越来使,皇宫中,连设三天三夜的宴会,以示两国友好。

“兰御谡,这场雨是为你奏响的葬歌,你听到了么?地狱为你敞开大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井水寒澈见底,声如地狱回音,“别忘了带上你的嫔妃。”

“娘亲,小鸡鸡要尿尿了……”宁天赐迷迷糊糊地跪在床榻边缘,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娘来了!”沈千染快过去,抱起儿子,从榻下拉出个夜壶。

母子二人梳洗后,沈千染牵着儿子,带着水玉和水荷去宁常安院里一起用早膳。

自从沈千染提出宁家停了给宁常安的例钱后,第二日,伙房里供给常妈的食材就除了青菜外没有其它,常妈不解问了一句,伙房里的老妈子马上冷冷地接了一句,“如今西凌都要遭灾了,公主房里都开始缩衣节食,何况是……”话也不说完,只是斜着三角眼瞟着。

常妈知道如今伙房里的人全是瑞安带来的,要是说多一句,准得又弄出什么事非,到时候为难的又是她的小姐。也就忍了下来,带着几颗黄的青菜悻悻地回到西院。

沈千染知道,当即给了常妈一千两银子,吩咐她,从今往后,母亲的院子里的菜全让贵得楼的伙计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银子。

常妈接过银票,高兴得老泪纵横,多少年了,日子没活过这么痛快。

这事很快就传到沈老夫人的耳里,一把拍飞古董架上的玉颈瓶,心里怒得快纠出血来,却也无可耐何,沈千染用的是自已的私房钱,她做祖母的总不能连这点自由也要干涉她?

沈千染用完膳,把赐儿交给母亲带,自已带了水玉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刚到院里,遇到正在急着把花盆往里面挪的香月,就她一个人在忙,脸已经被雨水淋了半湿,一边搬一边念,“养什么捞什子的花,有太阳怕晒,下了雨又怕淋,成日里让我们搬来搬去。”说着,将盆栽重重往地上一放,指着花儿气乎乎道,“养你比养一头鸡还累,鸡还能下蛋,你能下什么?”

水玉听了“卟嗤”一笑。香月是老夫人房里的贴身丫环,其实不必做这些杂活。可院子中的那些丫环全是瑞安带过来的,个个比什么都矜贵。

沈千染淡淡一笑,敢这样公然哆嗦的,沈老夫人一定不在院子里,便问,“香月,祖母呢?”

“二小姐!”香月转身一看,唬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已方才心急时说的话有没有被听到,半湿的脸飘上了几朵红云,小声回道,“老夫人在前堂,一大早,广嬷嬷来传话说,申二姨娘家的那个申表小姐来看老夫人了,老夫人那时还没起身,就没请她进来,只叫她在外堂候着。老夫人用过膳后,就去见申小姐了。”

沈千染冷澈双瞳如针般聚起,眉目间闪过几道噬血的兴奋。

想不到申柔佳这么快就有打算。但也瞧得出,她是走投无路,又想起沈老夫人了。

这样的热闹自已怎么能错过呢?

“水玉,走,我们去看看申美人!”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好的,二小姐!”一提申柔佳,水玉脸上满是兴灾乐祸的表情,她高举着雨伞道,“小姐,我猜,这申小姐一定装可怜,搞不好是冒着雨来看老夫人的。”

“总算有点长进。”沈千染转看着水玉,皓眸如星星般闪耀着,“不过,申柔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马上装可怜,她了解祖母是什么人。而在祖母眼里,她是恩客,曾经给落泊的申柔佳一次机会,可惜她跳得太高,跃过了祖母的底线,如果这回是被打回了原形,不得已而来求祖母原谅,只怕祖母连面也不会见她。所以,申柔佳这次来,肯定是以兰郡王的义妹来探老夫人的,手里头定备了厚礼来谢祖母三年前的养育之恩!”她们回京还没几天,兰郡王可能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来宣扬,毕竟打的是自已的脸。这一点,相信申柔佳也能判断得到,老夫人肯定不知道她目前的尴尬处境。

“那为何老夫人不让她进内堂里呢?”既然是兰郡王的义妹,那在老夫人的眼里多少也算是个贵客。

“总得让祖母顺了这一口气,被一个小字辈玩了一回佛跳墙,祖母她老人家的一张脸往哪搁?”沈老夫人极爱面子,当初被申柔佳摆了一道没去计较,先是因为兰郡王她得罪不起,二则当时瑞安公主要下嫁,多少挽回了她一些颜面。

可老夫人是计仇的,她对申柔佳的厌恶,很快地计到了申家人的身上。当其冲的就是申氏。

当瑞安下嫁前的三天,她以新妇要入门,府中不宜有病人为由,将病得半死不活的申氏打到农庄。

“小姐,那我们去是折她的台?”水玉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这样的戏百看不厌,尤其是申柔佳,当年在街头那一幕的表演,到至今她还历历在目。

“是,我们给祖母送一面照妖镜。虽然以申柔佳的本事,她最终还是有办法说服祖母为她开路,但这条路,我要让她走头破血流,至少,得让她自动把自已的脸皮给揭了,破落户就得有破落户的样子。”沈千染如今说话越来越毒舌,逗得水玉笑得更欢畅。

“申柔佳她要走什么路?”水玉突然开口问。

“选秀,如今她被兰郡王赶了出来,而她的父亲也丢了差事,而她的兄长……”沈千染嘴角挑起一丝诡异的笑,心想,三年了,兄长应该把申轩玉通往朝堂的路全部斩断了。

“二小姐,你说申柔佳想当皇帝的妃子?这不行,怎么也得阻止,若给选上,那她哪里肯放二小姐?”水玉又“咦”了一声,“不对呀,申柔佳已过了待选资格的年纪了。”

“所以,她才来找祖母,因为瑞安公主有推选的权力,不设年纪家世的限制。”沈千染轻轻一笑,心道,如今她连皇帝都不怕,还怕她一个申柔佳。

穿过内堂,沈千染吩咐道,“一会申柔佳要说什么,你听着别是,不必反驳,当做看戏便是!”

“遵命,二小姐!”

沈千染一路上看到不少的丫环婆子因为天下雨,既不能去花园打扫,也不能修修剪剪,个个闲着没活干,正三三两两地在闲聊逗趣,心中冷笑。

到了外堂的茶客厅,沈千染一眼就见到申柔佳,连她心中也暗暗佩服此女的坚韧不拨。

申柔佳向来喜欢把自已打扮得明艳照人,这回头上装饰倒很是清减,一身淡青广袖宫装,外罩着一层云锦薄纱,下着银线缀花月白纱裙,象个乖巧的小家碧玉。难得的是她面色自然红润而饱满,丝毫不见憔悴。

看眼前的情形,似乎已经把半收服了沈老夫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