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昨天我看见了吃树叶者和罐子在一起,当时我在十米之外,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可罐子在磨擦吃树叶者的肚皮,我好像看到那些小疙瘩肿大膨胀了。

该委员会的任务是:征用、派遣足够的殖民飞船,撤离卢西塔尼亚殖民地的全体人类居民。

从纯粹的电子观点来看,这完全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事件。对简来说却不一样。一切通汛信号都是构成她生命的背景噪声的一部分,需要的时候取来用用,其他时间却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的“身体”——姑且这样说吧——便是由数以万亿计的类似的电子噪声、传感器、记忆体和终端组成的。和人类大多数身体机能一样,她的身体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她的“头脑”关注:电脑执行既定程序、人机对话、传感器发现或未能发现它们想寻找的东西、记忆体被载入、被存取、记录、清除记录。这些她邯不注意,除非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答二:便是为了将他们从世俗社会中隔离。牧师和修女是奴仆,而非公民。他们的职责存在于教会之中。教会是新娘,耶稣基督便是新郎,牧师和修女仅仅是婚礼中的宾客,因为他们摒弃了世俗社会的公民资格,虔诚地侍奉教会,于是享有这样的荣光。

——加斯托与西达去世前两天的对话。插入其电脑工作笔记。初次引用于《失落的科研线索》,

娜温妮阿的工作一个小时以前就做完了,可她还是盘桓在生物学家工作站里不愿离开。克隆的马铃薯在培养液里长得很好,现在只需每天注意观察就行了,看这种顽强的植物经过她的基因改造之后能不能长出有用的块茎。

卢西塔尼亚没有建筑公司。一对新人成家时,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会一起动手,为他们建一幢住宅。从希贝拉一家的宅子上就能看出这一家子的历史。最前面的老房是用塑料板在混凝土地基卜建的,随着家庭人口增加,房子也不断添加,紧挨着从前的房子,最后在山坡前形成一长排一层高的房子,总共五套,各不相同。最新的房子是全砖房,墙壁砌得笔直,屋顶覆着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美学方面的追求。这家人的建筑全是自己用得着的,别的一概没有。

请注意这里的语言模式。跟我们交流时他们主要用斯塔克语,说到故事的和尾声时则转用葡萄牙话。思考之后我们才发觉,我们平时也是这么做的:情绪最激动时会不自觉地转用自己的母语葡萄牙语。

这是她举办的第五次野外研讨会了。第一次就遇上了雅各特。她原本没想过结婚,特隆海姆只不过是她和她那个漫游宇宙的弟弟所到的又一个星球罢了。她会在这里教书,学习。四个月后拿出另一本内容丰富的历史著作,以德摩斯梯尼的名字发表,然后逍逍遥遥享受生活,直到安德接到另一次代言清求,动身前往另一个世界,两人的工作通常衔接得很好。请他代言的都是重要人物,这些人的故事就成了她著作中的核心。两人只把自己当成巡回教授,但事实是,他们每到一地,都会使那个世界发生改变,因为所有人类世界都把德摩斯梯尼的著作当成最后的权威。

是一个猪仔,立在终端上方的空中。他动弹起来,挠着痒痒.又伸出手去够什么东西,缩回来时手哩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往下滴滴嗒嗒淌着汁液。猪仔把这东西嘴里一塞.大嚼起来,汁液顺着嘴角直淌到胸前。

“我想一起去抬他。”利波固执地说。

此后,异乡人能够提供的有限帮助都已提供。他们当然是异乡人,与卢西塔尼亚的距离以光年计。各人类世界的居民重新返回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

“我要有你腿上那种皮垫就好了。”皮波说,“那么粗糙的树皮,换了我皮肤肯定会檫得血淋淋的。”

“我们估计是这样。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不是没有伐木的石制和金属工具吗?是不是这样?另外,如果他们崇拜树木,可能就不会砍伐树木。”

“我们认为他们崇拜的不是树。崇拜的是图腾,代表死去的先人。他们,唔,在死者身上种树。”

欧安达想打住,既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盘问他。但安德不想给她留下这种印象,即这次探险会得听她或者米罗的。安德打算亲自与猪仔对话。从前代言时他从来不会让别人替他安排日程,现在也不会这么做。还有,他还掌握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埃拉告诉他的情况。

“还有呢?”安德问道,“其他时候他们也种树吗?”

两人对视一眼,“我们没见过。”米罗道。

安德的问题不仅仅出于好奇,他心里想的是埃拉所说的这里生物奇特的繁殖特点。

“这些树都是自己长出来的吗?树种从森林里散布出来?”

欧安达摇摇头,“除了在死者身上种树之外,我们从来没发现其他任何栽种形式。我们见过的树都是老树,除了这里的三棵。”

“如果不赶快的话,马上就会有第四棵了。”米罗道。

啊。原来这才是他们紧张的根源。米罗之所以急不可耐,是为了不让另一个猪仔身上长出一棵树来。可欧安达担心的却是别的什么。他们无意间泄露给他的内情已经够多的了,现在他可以让她盘问自己了。他坐直身体,歪头仰望着上方的那棵树。树枝伸展,淡绿色的叶片代表着光合作用。这些都与其他世界上的植物没什么区别。这一定就是埃拉觉得矛盾的地方:这里的进化过程显然与外星生物学家在各个世界上所发现的一样,是同一个模式。可这个模式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崩溃了。只有十来个物种逃过了这场劫难.猪仔便是其中之一。德斯科拉达到底是什么东西?猪仔们是怎么适应它的?

他本想换个话题。问,我们为什么非得躲在这棵树后?这可以勾出欧安达的话头。可就在这时,他的头略偏了偏,一阵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中,淡绿色的树叶轻轻拂动了一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树叶,就在不久前。但这是不可能的。特隆海姆没有大树,米拉格雷保留地里也没有树。可为什么他会觉得透过树叶的阳光如此熟悉?

“代言人?”米罗道。

“什么事?”他回答,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我们本来不打算带你来。”米罗坚定地说。

但从他身体侧向欧安达的姿态上,安德看出米罗其实是希望带他来的,却又想与态度比较勉强的欧安达站在一起,向他表明自己与她是同一战线的。你们彼此相爱,安德心想。可是今晚,如果我替马考恩代言,我便只好告诉你们,说你们其实是兄妹。我会将禁忌的楔子打进你们俩中间。你们一定会恨我的。

“你将看到——一些——”欧安达作了很大努力,但还是说不下去。

米罗笑了笑,道:“我们称之为尝试行动。皮波偶然开了这个头.但利波有目的地继续这一行动,我们接班后仍然从事着这项尝试。这个项目我们进行得十分谨慎,循序渐进,不是一下子把星际议会的规定置于脑后。问题是猪仔们不时会经历危机,我们只能帮助他们。比如几年前,猪仔极度缺乏玛西欧斯虫,这种虫长在树干上,猪仔们靠它们为生——”

“你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个?”欧安达道。

啊。安德想,她不像米罗那样重视保持一致性。

“他要为利波代言。”米罗道,“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他死之前。”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我们一点证据都——”

“其间关系就让我自己去发现吧。”安德平静地说,“告诉我,猪仔们出现饥荒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这么说的,妻子们饿了。”米罗没理会欧安达的担心,“你瞧,为女性和孩子采集食物是男性猪仔的工作,可当时没什么食物了。他们不住暗示要出去打仗,说打起来的话他们可能会全部死光。”米罗摇着头,“他们说起这个好像还挺高兴。”

欧安达站了起来,“他连个保证都没作,没作任何保证。”

“你想让我作什么保证?”安德说。

“不要——让任何情况——”

“别打你们的小报告?”安德问。

欧安达显然对这种小孩子的说法觉得很气恼,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种事我无法保证。”安德说,“我的职业就是说实话。”

她朝米罗猛一转身,“你瞧见了吧!”

米罗吓坏了。“你不能说出去。他们会封死大门,从此再也小准我们出来。”

“那样的话,你就只好另外找份工作了?”安德问道。

欧安达憎恶地盯着安德,“这就是你对外星人类学的看法?仅仅是一份工作?这片森林里居住着另一种智慧生命,一个异族,不是异种。我们必须了解他们。”

安德没有回答,也没有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这里的事就跟《虫族女王和霸主》里说的一样。”米罗说,“猪仔们,他们就像虫族,只不过弱小得多,原始得多。我们需要研究他们,但仅仅研究是不够的。你可以冷静地研究野兽,不理会其中一只会不会死掉、被其他野兽吃掉。但这些是——他们和我们一样。我们不能袖手旁观,研究他们的饥荒,观察他们如何在战争中遭到毁灭,我们认识他们,我们——”

“爱他们。”安德道。

“没错!”欧安达挑战地说。

“但如果你们不管他们,如果你们根本没来过这儿,他们仍然不会灭绝。是不是这样?”

“是。”米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