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山路下行,到了御花园的暖阁处,贾银早已命人备好酒菜。李显道:“近日恰有母后新赏的竹叶青,张大人可要开怀畅饮啊!这杏花村的竹叶青是母后最喜爱的酒,当年母后与父皇在河南行宫小住,饮了这竹叶青后,曾作有‘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的诗句。张大人请品鉴。”二人举杯饮下。张知骞道:“这酒入口甜绵微苦,温润醇厚,且有淡淡的药香,果然是养生好酒,名不虚传!不过王爷适才说喝惯了贡酒,品不出特别的味道,咱房州素来所产的黄酒,虽不如这贡酒名贵,却也是天下一绝啊!”李显道:“本王倒是喝了不少房州的黄酒,亦是名下无虚,比之各地的贡酒,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张知骞笑道:“那卑职把府中黄酒都搬来,换几坛贡酒回去细品,可使得?”李显亦笑道:“有何不可,也不必费力,本王着人送到大人府上便可。本王也是借花献佛,都是拜母后所赐。”张知骞道:“有来无往非礼也,既如此,王爷何不将咱房州黄酒也献于太后,博得她老人家欢心,王爷亦多一分心安不是?”李显道:“张大人所言甚是,本王正愁一片孝心无以言表,母后富有天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比比皆是。本王亦想投其所好,美酒佳酿,确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房州名酒街市皆有贩卖,轻易可得,纵是刺史抬来上上佳品,也觉略欠些心思。这如何是好呢?”张知骞道:“王爷所虑即是。这房州黄酒天下一绝,卑职在任,颇为关注,曾亲至乡间查看这酿酒的工艺,结识了几位酿酒师傅,莫若王爷拜师学艺,亲自酿造美酒呈于太后,这孝心再无他二了!”李显道:“如此甚好,想必母后定会喜欢。”说罢二人交杯换盏,叙谈这酿酒事宜。

话毕,唐以亭携了二人同往泣红亭对面的琼台玉洞方向走去。行至深潭处,唐以亭命二人扶稳,竟携二人飞越深潭,径直飞至山顶仙境,正是那年闺臣与若花遥望不及之地,乃唐以亭修仙居住之所,只见厅堂楼阁立于云雾缭绕之中,宛如天堂一般。唐以亭领二人至正殿,烹上山茶,唐以亭坐正中的竹榻之上,命二人坐左右竹椅之上。唐以亭看着闺臣道:“离家数年,你已然长大成才,为父因得仙人点化在此修行,并未尽人父之责,所幸你天资聪慧,不负父命,高中归来相见,为父甚是欣慰。”又向紫绡道:“适才我唤你凌霄花仙,是有缘由,但说来话长,你们二人先吃些茶,休养几日,个中原委,与你二人说个明白!”唐敖又问了家中诸人安好,闺臣一一禀告父亲,并将长安赴考诸事、武后赐职恩赏、红文馆百名才女吟诗作赋、阴若花回女儿国诸事细细说了一遍,直至夜深才散。唐敖安置二人在偏殿居住。

庐陵王日日忙碌,太后所赐花种幼苗,更是亲自栽培,每于早晚,具另花匠加意浇灌。张知骞亦不时来访,闲来品茗谈花,或说些房洲风土人情、农耕贸易。每每言及朝廷政事,李显兼听而不语,只管刺史悲叹,间或温言相劝,暗示刺史耕好自家田地,管好自家事务,造福房洲百姓,刺史亦知庐陵王处境,并不在意。

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女儿国世子阴若花因国舅催促的紧,携了武后钦定的东宫护卫大臣枝兰音、黎红薇、卢紫萱三人,洒泪拜别了众才女,登飞车返回女儿国。

次日武后临朝,武后因九王家眷及姚禹等尚未擒获,下旨严稽密查,定要谋逆余党全数抓捕归案。朝中亦有官员奏秉,道九王爷起兵勤王乃因庐陵王而起,且各地拥护中宗余党者为数不少,奏请武后赐死庐陵王。武后沉思不语,上官婉儿宣布退朝。

武后命上官婉儿请狄仁杰后殿见驾,狄仁杰早已侯旨在外。武后道:“朕近日新得了本棋谱,读来自觉颇有进益,故而昨日邀约爱卿,本欲以黑白双丸,赌他个胜负的。只是今日朝堂上,那几个大臣吵的朕头疼!怕是不能够了!”狄仁杰笑道:“陛下的棋,微臣自愧不如,陪陛下消遣尚可,若要分个胜负,那大可不必赌了。卑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输给陛下!”武后笑道:“还未赌呢,爱卿就认输了,这可不是你素日的作风!”狄仁杰道:“微臣倒不是怕输,只是微臣所有,不过是陛下所赐,想来陛下不屑于把微臣的家资再赢回去!陛下若真想要,一道旨意下来,微臣悉数奉上,何必劳这精神来赌呢,陛下也该略歇歇,朝廷的事哪有个头儿呢!”武后笑道:“这着棋不成,爱卿就陪朕去花圃走走。”狄仁杰道了遵旨,跟随武后向上林苑走来。

武后命左右宫人不必跟随,只留下上官婉儿执扇侍奉。武后道:“今日朝堂所奏之事,狄爱卿官居首辅却一言不发,现在可以说说了吗?”狄仁杰道:“陛下是说九王爷勤王一事?”武后道:“九王起兵勤王,真真是可笑之极!朕自登基以来,并不曾亏待于他。”狄仁杰道:“微臣亦料想不及,未防范于先,还请陛下降罪。”武后道:“人心长在肚皮里,他们蓄意要谋反自然布局严密,若非事发谁能料及,爱卿何罪之有。倒是显儿,在房州一向安分,对我这个母后亦是孝心可嘉,今日他们居然奏请赐死庐陵王,朕隐忍不发,那可是朕十月怀胎亲生的皇儿啊!”狄仁杰道:“庐陵王已在房州多年,微臣曾派人多次暗中查看,不过是与房州刺史张知骞并几位地方的要员喝喝酒、赏赏花,除此之外一律谢绝见客,且常顽笑道:‘做个无事王爷再好不过了!’要说复位的念头,断然不会有了。只怕是前朝余党举着勤王的大旗,行谋逆的事罢了!陛下圣明,定能明辨就里。这不昨日庐陵王派贴身护卫裴忠率精兵一百进献美酒,昨晚间才进的城门,微臣得知怕叨扰太后安寝,就先命其在微臣府里安置,今日正要奏请陛下作何处置。”武后道:“这个时候显儿将裴忠及身边护卫送到朕身边,足可见显儿忠心于朕。前日朕收到显儿的书信,言及虽被贬多年,勤王起兵之事仍时有发生,武唐宗室皆是至亲,显儿不想因一已之身至骨肉离散,故自请死罪。”狄仁杰道:“陛下英明。裴忠既献来美酒,陛下何不宣来一见,昨夜微臣在府里,那十车房州黄酒的香味飘至房内,只是闻着便觉醉了,今日早朝微臣都不甚清醒,原来是这酒闹的!”狄仁杰如是说,武后笑个不停道:“怪不得狄大人替显儿说话,可见显儿这酒非同寻常啊!只闻酒香便醉倒了我朝堂堂宰相,那朕定是要喝几杯的!”随即命上官婉儿传裴忠上林苑见驾。

这裴忠在狄府等候消息,忽见宫里来人传召,旋即出发,顷刻间便行至宫廷,只见已有太监同侍卫前来牵马卸车。裴忠捧了一坛房州黄酒随太监一路急行至上林苑。见武后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卑职受庐陵王派遣进献王爷亲酿的美酒进京,请陛下品鉴。”武后道:“裴大人一路受累,庐陵王可有话托你带给朕吗?”裴忠并未抬头,道:“王爷并没有教卑职带话给陛下,倒是教卑职恳请陛下亲尝这酒,若见陛下颔首,则请陛下给这黄酒赐个名。”武后笑着向狄仁杰道:“显儿这‘品酒郎君’的绰号真是当之无愧啊!”狄仁杰亦笑道:“陛下不急着尝,微臣倒似等不及了。”武后笑着向上官婉儿道:“速备酒席,朕就与狄大人品一品庐陵王的酒!”随即向裴忠道:“你也一起来罢,如果你们王爷的酒好,朕自会赐名。”说罢早有宫人来报,上林苑迎宾阁酒菜已备好。

武后和狄仁杰说笑着入了席,裴忠侍立在册。早有宫人斟了两杯,武后举杯道:“朕就借显儿的酒,犒劳狄大人素日来的辛劳,大人请!”狄仁杰忙道:“微臣为陛下效力就是为天下百姓、也是为自己筹谋生计,乐意而为,并不觉辛苦,如今厚着脸讨陛下酒喝,着实不该啊!这酒色如琥珀,滴似珍珠,微臣已然垂涎了,陛下请!”说罢二人一饮而尽,武后顿觉神清目朗,满口异香,连称好酒!狄仁杰亦赞不绝口,宫人忙斟上酒,二人交杯换盏,不觉武后面色微红,大有醉酒之势。裴忠侍立在侧,见武后和狄大人称赞酒好,心下略觉宽慰。又饮了数杯,武后向裴忠道:“你可知这酒是如何酿制的?”裴忠道:“卑职一直跟着王爷如何不知。去年九月九农家秋收之日,王爷亲自去房县乡间选了上好的‘黄金条’、‘三颗寸’糯米,”用小曲酿造,做了三大缸黄酒埋入地下。今年春上才取出,酒香都飘出王府数百丈远,张知骞大人笑言闻着酒香找上门来讨酒喝,谁成想讨到庐陵王府了!王爷和张知骞大人启了一坛,尝过之后,都道比房州酿酒名匠的酒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不愿专享,故命卑职速来进献于陛下。”武后颔首笑道:“既是庐陵王亲酿的黄酒,朕就赐名为‘庐陵王黄酒’,狄大人以为如何?”狄仁杰道:“庐陵王黄酒!这下可要扬名四海了!这房州酒价怕是要贵喽!”武后向上官婉儿道:“传旨,庐陵王所献黄酒,赐名‘庐陵王黄酒’,着每年进贡朝廷三百坛!裴忠护酒有功,赏金花三朵!”裴忠跪下叩首道:“卑职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后笑道:“起来。你速回房州去罢!”狄仁杰笑道:“庐陵王要酿这三百坛贡酒,岂不是要开个酿酒的工坊了!好在庐陵王闲人一个!”说罢与武后又饮数杯,直至日落之际方散。

次日武后当朝宣诏:庐陵王忠义仁孝,经查与九王谋逆之事并无牵连,并命裴忠进献美酒,特赐庐陵王府酿造的黄酒为‘庐陵王黄酒’,赐黄金千两。至此庐陵王府危机方解,裴忠日夜兼程赶回王府,见到李显禀告此行种种细节,李显对狄仁杰甚是感念,命亲信封了一车酒送至王长安狄仁杰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