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之大鹏展翅》

初来乍道,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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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临端着酒杯,轻晃了两下,小嘬一口,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中,正交际得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汪太太。汪太太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这对于一个拿到大学文凭和另一个拿到高中文凭的姐妹俩而言,她们的母亲保养得宜得令同辈人眼红。当然,这也和她的丈夫—汪氏企业的老总,一个少年时便得其妻青目,最终凭借李家女婿身份受岳父帮助,得以接手家族企业,至今一帆风顺,事业家庭双丰收的汪先生大有关系。

是的,汪先生,汪展鹏。

周临转着酒杯,微微一笑。三个月前的一天早上,他睁开双眼后就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且不说当时的惊愕无措,但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迅镇定下来,并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原则,不久就熟悉了这个身体给他带来的一切,似模似样地扮演起“汪展鹏”这个集强势的妻子的丈夫,两个女儿的父亲,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总等等角色于一体的男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得心应手,根据身体本尊较为完整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将“汪展鹏”和“周临”这两个有着诸多相似人生经历的人的人格与个性相融合,锻造出了一个具有新面貌的“汪先生”。期间,作为“妻子”的李舜涓明显感到了“丈夫”的变化,但她很是高兴地接受了。面对一个下班后时不时带给自己一份新意的小礼物,隔三岔五带全家一起去某个不太出名却很好吃的饭店用餐联络一下感情,闲暇之时喜欢和自己探讨探讨女儿们的教育问题,认真地听自己絮絮叨叨地八卦最新流行的穿着打扮并提出一些具体建议的丈夫,舜涓感觉又回到了新婚之时。虽然在心里承认这一点很好笑也很惊讶,但她明白聪明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不能过于刨根问底,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迷糊很有助于让双方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做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夫妻,这点儿默契又怎么会没有?

周临很感激舜涓默默的体贴与关怀,源于成熟女性的智慧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闯入者很是受用,虽然这一切的开始并非他的本意,他也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始作俑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以另一种身份好好的生活下去。而当他小心翼翼地按自己的理解与舜涓相处了一段日子,面对舜涓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和倍增亲昵的言行,周临在不厚道的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原先的汪先生,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又或者,从另一方面,证实了自己的人品的确比他不知要好了多少倍?穿越前的周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四十大几的他始终无法对婚姻这个围城起冲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不想,他的性取向健康的很呢,只是他还没有找到那个生命中的她。对于这个文艺的说法每每想起总要让他在心中默默掬一把心酸之泪,以此证实他的内心如此的坚持纯情得宛如少年。是的,周先生一向认为自己身老心不老,对于这一点他的母亲安女士一向嗤之以鼻:他老?要把老娘朝哪摆?安女士的不满在一年一度的周先生的生日会上尤其强烈,每每对着层层叠起的硕大蛋糕上的鲜艳数字咬碎银牙出抗议,唯恐有心人从她儿子的年龄上现她用心隐藏多年的秘密。

周临出神得有些久了,久到正在和人谈笑的汪太太也感受到了他专注的有些灼热的凝视。汪太太心里有些奇怪,转过脸来冲他挑了挑眉,但随后闺蜜在她耳边玩笑似的低语让她红了脸,继而又瞪了他一眼,低头饮了一口杯中酒。虽是遮掩一下微小的失态,却做得从容优雅,没有半分急迫慌张之意。微微勾起的唇角毫不在意的泄露出她的好心情。

在汪太太身边亭亭而立的是她的大女儿绿萍。一身苹果绿的晚礼服衬得她越光彩照人。绿萍不仅身形面容与汪太太十分相似,言谈行事亦大有其母之风。今晚的宴会她是主角之一,此刻她正被一位长辈拉着手啧啧夸奖,她略低了头正在聆听,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谦逊羞涩的神色,只是那双不时闪动着的双眸显示了她远比外表诚实的内心正在为自己自豪。周临轻轻一笑,冲绿萍点头示意,举了举酒杯。

在和到场的友人和合作伙伴们都打过招呼后,周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微微皱了皱眉,略抬手找了个女佣,对她说:“去楼上告诉汪二小姐,就说是我说的,请她给个面子,下来见见诸位叔叔阿姨。”

紫菱坐在书桌前,双手托腮,呆呆地对着窗上那一串串珠帘愣。她皱了皱鼻子,喃喃自语道:“我有什么‘面子’?我又能给什么面子?绿萍才是汪家的‘面子’!她是一个‘标准’的好姐姐,温柔,顺从,善良,好心!她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女儿,她才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我只会在她面前‘相形见绌’!我充其量不过是‘面子’下的‘里子’!一个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遮掩的里子!不过,我这个‘里子’是怎么也变不成‘面子’了!”她伸出手,慢慢拉住一支珠串,那些木雕的珠子,大的,小的,长圆形的,椭圆形的,像一串串水滴。“我也只有这一幕的珠帘,和它带给我的‘一帘幽’了!”

叽哩咕噜—紫菱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泄似的吐了口气。“我才不下楼呢,让他们欢呼,庆祝属于绿萍,属于爸妈的成功吧!我可不会若无其事的分享,像一个无能,渺小的小妹妹一样,像一个只会被姐姐的光芒遮蔽的小妹妹那样,傻傻的看着这一切呢!那些伯伯叔叔阿姨婶婶的同情的眼光太可怕了!楚家……那漂亮潇洒的楚濂,阳光开朗的楚沛!那同样品学兼优,光芒四射的兄弟俩,天,天!算了,我宁可去厨房偷点东西吃……”

“笃笃笃……”“是谁?”门内传来紫菱一如既往不耐烦的声音。周临暗自微微摇头,紫菱自从大专联考失利后,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舜涓多次想找紫菱好好谈谈,可往往开口说不了几句,就和紫菱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呛起来,辛亏得他和绿萍左一个右一个地劝解,打岔儿的救场,否则早就变成家庭战争了。每次舜涓都被紫菱的顶嘴气得不轻,坐在沙上直喘着粗气。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一反常态,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优雅高贵,严谨从容的妇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为女儿忧心操心的母亲。周临对于舜涓的教育方式颇有微词,的确,绿萍的优秀大家都有目共睹,这说明舜涓还是很有一手的,可是对于另一个女儿紫菱,她就单纯地重复对待绿萍的方法,但是紫菱并不是一个对学习吃得住苦,耐得下性子的人,这一点在理科的表现上尤为突出。对于她感兴趣的,比如语文,比如诗词,她能一整天泡在上头。这固然是因为姐妹二人的个□好不同,但更重要的一点是,紫菱被周临的前任,原来的汪展鹏惯坏了。作为有着一些沙龙主义的汪父,更偏好于印象中伤春悲秋,楚楚可怜的小女儿,对于有点强势的妻子,过早成熟且独立的大女儿,他则下意识的选择忽略她们的情感,把更多的爱给了紫菱。以为这样才算“家庭平衡”,而紫菱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宠爱下敢于与母亲生各种形式的对抗,以此来追求自己期望的“自由”。于是,汪展鹏重复着宠爱紫菱—紫菱与舜涓生矛盾—维护、安慰紫菱—紫菱再反抗的模式,并自得其乐,乐此不彼至今。每当周临重温记忆,他总是惊讶汪展鹏为何会与舜涓结为连理,毕竟由此来看汪展鹏应该更喜欢类似紫菱这样小鸟依人自怜自伤的女子。当然随后的记忆解答了这一疑问,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周临推开门走了进来,把房门慢慢合拢。他一直走到紫菱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紫菱撅着嘴,瞪视着他。周临瞧着她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紫菱像极了警惕着的猫,对靠近的人不管好意歹意,先要上去挥上一爪子才罢休。她后天性格中渐渐养成的自卑自怜和些许莫名的骄傲让她触到现实中不得不低头的事实就只会泄自己的不满,痛苦,无奈,以至于无法和父母完全的沟通,紫菱自己也不会用理性去控制一下感情,她在为人处事上也不像绿萍一样自如,还处于一种较为幼稚的阶段,多数时间处在自己的世界里。算啦,周临对自己说,毕竟还是个小丫头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周临笑着说:“二小姐面子好大,汪先生亲自来接您下绣楼啦!”紫菱“噗”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鼓起腮帮不说话。“你准备饿死吗,丫头!”紫菱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周临揉了揉她的头,新做的型乱蓬蓬的,使紫菱看起来像只小狮子,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怎么适合,她的审美观真的和旁人不同!“你不参加宴会,我也懒得勉强你毕竟有绿萍在也就够了,但是你躲在这儿饿肚子,我看着可不舒服。要不我叫人给你端两盘子菜来,过会儿我来陪你一起吃,顺便谈谈关于你的……”

“噢,好爸爸,真的不用这样!你给我的梯子正好,我正愁没法下台阶呢!走吧走吧,我们参加宴会去,我快饿死啦!”紫菱急急的叫到,开始用力晃着周临的胳膊,待看到周临脸上的表情后,又有点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敢在今晚上拖着爸爸窝在房间里吃东西,妈妈现后又要气得够呛!从一个月前舜涓就开始筹办这个宴会,虽然紫菱没帮一点儿忙,可也知道她对这次宴会有多么重视,男主人在宴会上中途失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紫菱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紫菱抖了抖,又望向周临,现他正皱着眉打量着她。紫菱于是冲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胡乱梳了梳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的红花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又心虚了一下,随即却又愤愤地想:我是我,不是绿萍!紫菱下意识抬抬下巴,又自我感觉良好起来,笑吟吟的挽住周临的胳膊,看他妥协似的转过脸目不忍睹,推开门,走下楼梯。周临想要不是赶时间,绝不会让紫菱这样出现在人前。怪不得绿萍更能让人喜爱,细节决定成败!要显示个性也不必挑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不过鉴于紫菱一向这样我行我素破罐子破摔?的惯了,兼之她有很有做背景墙的天赋,这一次他也就懒得管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周临觉得又满意又骄傲。来客明显分成了两拨,一类是以舜涓为中心,楚家陶家章家的来人都围在了一起,谈论着,说笑着。另一类是以绿萍为中心,楚家兄弟和许氏姐妹陶建波和其他一些年轻人,正准备成双成对的翩翩起舞。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舜涓和绿萍都有资格和方法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有妻女如此,夫复何求?周临并不认为他是个阴暗的偷窃者,能给自己家和周围的人带来幸福快乐的人,又怎么没有资格享受这一切?他承认自己是有虚荣心和占有欲的,但他自认为有能力有魄力去承受这甜蜜的负担。“展鹏!”肩上突然传来重重一击,周临暗自龇牙,回过头去,云舟正冲他乐呵呵地坏笑着。“哈,云舟!你总算来了,舜涓总是念叨你,这回你又有口福了!”云舟笑道:“正是呢,要不是尽想着舜涓的一手好菜,我哪能那么快从美国回来啊!”正得意地笑着,忽瞅见周临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忙道:“当然了,还有展鹏,还有展鹏嘛!想着你在台湾望眼欲穿的样子,我又怎么不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呐!”周临一肘子捣过去,正要笑骂几句,忽地瞧见身旁紫菱努力融入背景墙的样子,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还是这么没规矩,快跟你费叔叔打招呼!”紫菱声音细细地叫了声“费叔叔”,就不开口了。周临见好就收,冲紫菱使了个眼色,放开她让她先去饱餐一顿了。“这孩子,还是老样子!”周临微微摇头,“不爱搭理人,也就你们这些叔叔伯伯能晓得她性子,换了别人定是觉得紫菱失礼呢!”云舟微笑道:“两三个月不见,你对紫菱到不那么惯着了。要是往常,你肯定又说:‘紫菱还小,女孩儿嘛,总要含蓄些的,内向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周临心中微微一突,食指屈起轻抵了一下下巴,又慢慢道:“呵,看你大老远的回来,我又念叨这些家常事儿做什么,都是被舜涓传染了!对了,那些个手续你都办全乎了?看你在美国那么忙就没怎么催你,反正这些事于你只是顺带的而已,你可不要又要让我给你善什么后了!”那哪能呢!你的事哪一次我不是放在心上,认认真真、从头到尾亲自跟进的,竟还说什么‘善后’的话,真冤屈死我了!不行了,我太伤心了,为了你这一句话,我今晚非得借酒浇愁,不醉不归不可!”云舟掩面,一副难过之极的样子。“这话我可记下了,要是你不醉,我可是要把你灌趴下的!”“哈哈……”

出乎意料的,紫菱觉得今晚上过得并不坏,连带着对今晚的宴会也瞧得有几分顺眼了些。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很有些意思的人!他的年龄比她大了一倍,但并没有什么长辈的样子。长得也不坏,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当然和楚濂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是费云舟叔叔的弟弟,叫做费云帆。他对人很体贴,在她狼吞虎咽地吃噎了时递过来一碗汤。由此可见,他应该观察自己很久了。费云帆理解她的“失意”,对于她没考上大学的事情也蛮不以为然。不,不对,他甚至觉得自己没必要念大学,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同盟军”,又一个“反叛者”!紫菱心里暗暗欢喜,既为找到这个难逢的“知己”而高兴,也为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个不循规蹈矩的成年人的认同而得意。在他诚恳而深情的目光中,她感觉来源于自身的自卑和自怨自艾都像初春时草地上的积雪,迅的消融至不见。

在送别了又一位客人后,舜涓再也忍不住,急走几步来到周临身边,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不见紫菱?你说她下来了的,可直到现在我也没瞧见她!”“呵呵!怎么,和紫菱的‘冷战’终于结束了,要通过第三方寻求和解了?”周临笑嘻嘻的说。见舜涓瞪起了一双凤目,忙赔笑起来,道:“我让她吃东西去了。这会儿应该是上楼休息了吧!她不是早就说不参加这个宴会了吗?牛不吃水别强按头,紫菱那小性子,八成是会这样了,让她去吧!”舜涓哼了一声,放下心来,道:“小性子?还不是你惯得!不说这个了,对了,云舟他弟弟你见过了没?好几年没见,模样倒没怎么变!这几年过得挺不错,没用他哥哥一分钱,全靠自己打拼,倒赚了一笔钱,很是出息了!当年我却觉得有点儿他不务正业,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周临眯着眼看着楚濂和绿萍跳探戈,舞步优美动作纯熟,堪为一对金童玉女,随口道:“是么?就那么好?我听你的口气,倒像是丈母娘瞧女婿似地,怎么,到底看上了!准备配给绿萍还是紫菱啊?”舜涓啐了一口,小声骂道:“看你说的这话,越不着调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岁数辈分都快赶上你我了!再说绿萍早就有了楚濂,难不成棒打鸳鸯?紫菱还小得很,更是不行的了。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就为这话,你就该自个儿打下嘴巴!”周临移回目光,含笑道:“知道是玩笑话,偏偏你就认了真!就这么不公平,光怪我一个?”不防得“哎呦”了一声,却是舜涓暗掐了他一把,痛得他低声叫唤起来。

“嗨,舜涓!刚才还在找你,原来在这儿!”云舟走过来笑着喊道。“呵呵,你哪里是真的在找我,分明是在找我们家展鹏!”舜涓看着云舟笑起来,顺手把周临推到他面前。云舟一把拉住周临的胳膊,向舜涓笑了笑也不否认,对周临低声笑道:“来来来,你和云帆今晚上还没见过吧?这小子,刚来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就溜了,一定是又看见哪位单身前来的女士,和人搭话去了。我们过去揭揭他老底,看能不能把他糗死……”话音在见到费云帆和紫菱正在客厅角落并肩而立时戛然而止。

费云舟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场面,自家弟弟在和老友的小女儿搭讪时被作为哥哥的自己和当事人之一的老爸当场抓包。看着周临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若无其事的费云帆和有点不安的紫菱,云舟干咳两声先制人:“云帆,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在到处找你。”云舟本意是希望费云帆赶紧撇清干系,挣回点面子,没想到费云帆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我吗?我在窗外捡到一个‘失意’!”在说到“失意”两个字时,费云帆回视周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这算什么回答?在场的另外三人心中异口同声。紫菱赶紧瞪了费云帆一眼,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佳选择,作为女性的她已经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的了。周临挽住紫菱的肩,看也不看费云帆,微微一笑对她说:“你和费叔叔谈得愉快吗?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在欧洲的‘趣事’?和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周临斜侧着身子,半遮半挡住费云帆望向紫菱的视线,语音温柔,一副好爸爸的做派。可说出的话却是富含深意,意味深长,深长到在场的两位费先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看着紫菱惊奇地瞪视着费云帆的样子,周临心中微微一笑。他敢肯定风流不羁的费云帆再如何潇洒也不会潇洒到对初见面的女孩子提起这个,毕竟在花前月下灯前酒后翻旧账可不是什么交谈的好话题。虽然自己的话是尖锐了些,可是被费云帆拐带的对象是他的女儿耶,他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被糊弄过去的,应该好好敲打敲打一下,让这位无往不利的花花公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位置,不要越过“叔叔”的界限去做一些很不“叔叔”的事情。这也给紫菱提了个醒,不要被“陌生人”的几句花言巧语打消了警惕心。

“天啊!”一声惊呼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只见舜涓快步向这儿走来,一把拉住紫菱的手腕,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从紫菱的穿着打扮,直到她的礼貌教养,全都难以幸免。两位费先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由衷的感谢舜涓的到来。周临看着气氛也和缓地差不多了,冲舜涓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舜涓马上把紫菱拉出了原先的四人圈子,带到女眷那儿去了。“呵呵……”费云舟干笑两声,观察着周临的脸色,“云帆啊,怎么不跟我们谈谈你那个美丽的法国未婚妻?那个伊莎贝拉,像玫瑰一样明朗大方的女孩子?展鹏,你不知道,云帆他这回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跟我玩先斩后奏的把戏,订了婚才和我说!真不把他哥哥我放在眼里!”周临弯起嘴角,温和地笑了:“哦,是吗?那云帆你可要好好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得到你的那颗心……”

宴会已然接近了尾声,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位客人,和正在跳舞唱歌的年轻人们。周临告了个罪,抽身上楼去换身衣服,顺便休息一下。洗了把脸,回到卧室,周临挑了身较为休闲的衣服换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正着呆,忽然看见舜涓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补妆。“舜涓,看来这帮年轻人是打定主意要玩个通宵了!唉,还是年轻好啊!”“有什么,你年轻时候玩的比他们还疯呢!”舜涓小心地重描了描眼线,也不回头,有些酸溜溜地说。周临笑眯眯地走过来,也不答话,开始替舜涓捏着肩。舜涓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夜宵都准备好了,横竖让他们玩得高兴就是了。若是不回去,有的是客房,早就收拾齐全了。都是懂事的孩子,难得聚在一起开开心,你在心里起什么腻歪劲儿?”周临笑道:“知道你做事利索。呵呵,今晚上我看着倒是楚家的楚濂很出风头。年轻一辈儿的,除了绿萍,几乎都是以他马是瞻了!怪不得你天天挂在嘴上,口头心上一日不忘,是有些门道。”“瞧瞧这眼热劲儿,还说不嫉妒呢!大热的天,说这些风凉话给我降温呢!”舜涓笑起来,“真不知道你看楚濂哪儿不顺眼了,兜了一圈子的话跟我说这个。楚濂这孩子出身教养,为人行事,在我们闲谈时候提起来哪个不夸?都说心怡和尚德会教儿子,恨不得自家的孩子跟他一个样儿呢!”“我倒觉得楚濂他太‘好’了,‘好’到我都有点儿不放心了!”周临淡淡一笑道。“嗯,这话怎么说?他出了什么事?”舜涓坐直身子,疑惑地看向他。“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还没露形?”周临慢吞吞地说道。舜涓放下心来,好气又好笑,挑了挑眉。“绿萍,她值得更好的!”周临带着骄傲,一字一句地表明原因。舜涓细细品味,心中生暖,又升起自豪来,正待说些什么,忽然看见周临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只见他侧着头,似乎在听着什么,随后快步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只见花园里,台阶上,坐着两个靠的极近的身影,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琴声悠悠扬扬的传过来,一个男声正在唱着:“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无数秘密。只因这世上难逢知己,她就必须寻寻又觅觅!”一段慢慢唱完,然后又重头唱起,充分显示了歌者是多么地陶醉于其中,如此地不能自拔。周临脸上不由的抽搐两下,传说中的黑线就这样挂在了脸上。费老弟,你可真是不屈不挠,不过到哪儿都能让我抓包啊!

今天跟策划部的大大小小的头目开了个短会,主要是确定了一下面向大陆招商的事。周临盯着这件事很紧,并出指示表示汪总本人会亲自跟进这个项目。他再三推敲,又找了各个部门主管及相关负责人商讨了一下细节,这才稍稍放下心来。“ann,那个跟h国的案子还是程经理负责吧?”“是的汪总,刚刚财务主管打了两个电话来请示您,都是和这个案子有关的。”穿白色职业套装的女秘书恭声回答,并把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了上来。周临抬头看了一下,道:“换成茶吧,有碧螺春吗?”周临有些好笑,土生土长在台湾的汪展鹏洋化得比他这个老海归还厉害。回想起家乡的特产,那幽幽的清香仿佛在下一秒就会飘入鼻端,直至渗透进五脏六腑。“有的,这就换。要把财务主管李先生的电话接进来吗?”“嗯,接吧!”

放下电话,周临暗嘘了一口气心里把h国佬骂了个狗血喷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以为本公司非你不可啊!就凭我们要的条件,至少还有六七家公司供着挑呢,要不是看在以前合作过一次,上个月政府工作人员又来公司派指标说最少要拉一个外国客户,给个面子就给了你机会,要不也不会轮到你!项目进展到一半就不动了,哼哼唧唧地要求寻求新的技术支持,要不就要再加钱,摆明了要敲竹杠!本来嘛,做生意不管谁大谁小,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商量。谁都不容易是不是?可h国公司这手耍的太阴了!周临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给下面人指示去下最后通牒:再废话我们就把这笔单子撤了,反正一油水不多的项目,谁怕谁!想揩油也要看对象,居然敢打我公司的主意,别怪我下手无情,翻脸不认人了!

忙忙碌碌地处理好一天林林总总的事务,一看挂钟已然下午五点多了。周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穿上外套,拿好车钥匙,心情很好地准备下班回家。手机突然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是绿萍来的短信:“爸,我今天跟妈学做了一道甜点哦,马上就要完成了,一定要回家品尝一下!ps:楚濂也在。”周临见此会心一笑,感到十分温馨。穿越以来,带来的身心种种违和感和不适应状况虽然由自制力一向不错的自己勉强遮掩住。这既是由于一开始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下意识瞒住原主的妻女好友,也是为了说服对现阶段无能为力的自己努力去迎合今后的生活。于是,在逐渐的融合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许多难以对人言的疲惫和烦躁,甚至于有些无助和绝望。无论如何他不能抛弃“周临”所拥有的一切,也无法坦然去接受“汪展鹏”所享有的全部。

在困惑彷徨时,正是由于舜涓和绿萍的细心觉察和暗地帮助,才使他有动力和勇气去走好今后的人生道路。周临不是没有想过去求助心理医生和走访一些相关科研机构,可是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骇人听闻,难以对外人一一尽叙;而且一旦坦言后处理不好的话就会后患无穷,所以周临就此放弃。甚至也有过求助所谓灵异大师的想法,也在自己左思右想之后不了了之。对于舜涓和绿萍,周临压根就没指望能够完美地瞒天过海。对于她们的疑惑,周临先是以工作压力大,精神有些不济为由以稍安其心;后以自己常作异,中出现自己在另一时空的不同身份的各种际遇而心有所感为由硬是找了一座历史悠久,香火鼎盛的庙宇,一个人在一间僧房“修行”了两周。这把两人吓得不轻,也开始询问大师神婆,求神告佛起来。

周临看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且目的已达到,便就此收手。“修行”过后全新的汪先生言行如常,处理起公司事务更是如鱼得水,待家人有朋情谊更甚于往日。母女二人认为是周临已然想开,汪先生也表示庄周蝶难辨真假,何况前尘如;今后自己要积极向上地面对生活,做一个爱家爱岗爱社会的新好男人。于是感动的母女俩对汪先生开始出现的一些新的言行习惯和爱好等视若无睹,并从汪先生的穿衣用食,工作休息方面加以更贴心的关怀,家庭一派和乐融融至于紫菱,舜涓绿萍一是认为汪先生言行尚能冷静自持,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的异样,且是成年人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不须闹大;二是认为她年纪还小不怎么懂事告诉了她也没什么用,况且一向懵懂的紫菱知道后做出什么举动更是难以预料,毕竟家里已有了个“女孩”,不需要一个“老公”“老爸”了;三是紫菱二次赶考担子重责任大,关乎其后半生,不能轻易让她分心。紫菱不久考试落榜便独自再次沉沦于“一帘幽”,自是无心现家中情景,于是就从头至尾不知情。

刚回到家,在客厅就闻到一阵浓郁的糕点甜香。周临心情更好,简单梳洗更衣后就下楼来到厨房,正看到绿萍穿着围裙带着手套从烤箱中取出一盘盘模样小巧可爱的点心。周临靠在门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孝顺女儿一连串娴熟利落的动作。虽然东西还没吃到嘴里,却早已甜到了心上。“爸!您这么快就回来啦!”绿萍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现了周临的存在,不禁又惊又喜地喊道。“一想到我又有口福了,还是出自女儿的亲手之作,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啦!”周临微笑道。绿萍也笑了:“初次试手做出来的,还要给我点面子哦!”“呵呵,在爸爸面前还谦虚什么,绿萍无论学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哈哈,您真是!啊,对了,妈妈出去买菜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绿萍有点小小的失望。“嗯?这么晚了还出去买什么菜?”周临有些奇怪。

“之前费云舟费叔叔打来电话,说明天下午会来我们家做客。因为临时有事所以要提前回美国,所以原先定下做客的日期也提前了。明天上午妈没时间出去,因此现在才去买。买的也是些配菜,主菜已经准备好了。”绿萍解释道。“哦,是这样。”周临点了点头。看着绿萍正端着糕点往茶几上放,便上去帮忙,又道:“楚濂还在吗?怎么不见他人?”“他在楼上帮紫菱补习呢,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您先吃着,我过会儿给他们端一盘子去。”绿萍道。周临听了动作一顿,将手中点心慢慢吃完,拍了拍手,道:“晚上留他吃饭吧。”绿萍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厨房。

绿萍对楚濂的感情有点复杂。对这个青梅竹马,在儿时的记忆中他是一个很好的玩伴,每次都答应陪自己玩过家家,尽管他不喜欢这个。他最感兴趣的是和紫菱一起去玩弹珠,此时无论自己如何集结一帮小朋友,其中都不会有他们两个。紫菱,那个幼时脆弱爱哭的小妹妹。是楚濂的“小尾巴”,心甘情愿地臣服着他,从玩弹珠开始直至学自行车,楚濂喜欢什么她就去学什么,做什么。曾有一段时间绿萍觉得楚濂和紫菱会是一对,因为他们有时亲密的插不下另外一个人。但后来却是楚濂跟自己越走越近,看着自己的眼光也越来越不同。也就在这个时候,紫菱开始在自己房中挂起了珠帘,做起了“女孩”,绿萍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时光让他们了解彼此的差距,也许是自己的光芒越来越耀眼让他们不再下意识忽略自己,但绿萍可以肯定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并未减损分毫。

对于她和楚濂越来越亲近的事实,汪楚两家大人都很乐见其成,仿佛他们是天生一对。的确,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家世教养他们都门当户对地无可挑剔。绿萍自己也从心底开始慢慢接受了楚濂。不排除有虚荣和得意的心理,楚濂的热情大方,细心体贴,还有对她的仰慕者明显敌意的表现,不能不让绿萍从在意到动心。而且绿萍自信她有资本和能力和楚濂站在一起。虽然至今交往了有五六年之久,绿萍在楚濂对自己的情话中很少有听到那三个字,可她相信自己和他早已心有灵犀。有着同样骄傲和矜持的两人不需要像普通情侣那样天天腻在一起,说些肉麻到令人脸红的情话。所以热恋期过后的两人约会后渐渐谈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乃至学术问题,国家大事。绿萍作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人物自然要付出很多,也为了不辜负母亲的期望,往往忙碌的难以和楚濂常常见面。为了不使每次兴匆匆来的楚濂扫兴,绿萍便叫紫菱陪她说话,因为他们好像很有些共同话题。

绿萍没有忽视紫菱面对楚濂时亮的眼神和激动的表情,这使她心中一直有所不安。在前段时间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时,她就慢慢懂得自己得对楚濂有所表示,要主动些,才能将心中患得患失的情绪消除,防微杜渐这异样的苗头,把楚濂的心牢牢抓住。为了他,绿萍不顾自己托福考试在即几乎分出了一半时间和他约会;为了他,自己悉心打扮,洗手学做羹汤;为了他,自己此时正在紫菱房门前端着果盘,盛着心意,心潮起伏下定决心准备用温柔将他彻底沦陷。

就在此时,门内传来了楚濂低沉磁性而富含着热切的声音,听起来像火山口流动着的熔岩,准备随时喷:“我答应你,紫菱,我要帮你做一个叛徒!”

周临对楚濂成为自家家庭教师一事很不满意。他早就想找一个有经验的老教师去好好辅导辅导紫菱。教师这个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结果还没等他安排好,楚濂就一下子冒了出来,自告奋勇地拿下了这个任务。更让周临不悦的是楚濂直接走的是舜涓的路子,还是由舜涓提起他才知道这件事。太没礼貌了,招呼也不打一个!自己虽是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但更是一个父亲,这等于间接剥夺了他的权利。周临本来对楚濂就平平的印象现在更是减分了。可是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舜涓被这个本来就有好感的准女婿几句好话一说就迷迷糊糊答应了。舜涓也有理由:楚濂上学时成绩就一直不错,对紫菱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紫菱对楚濂的到来也极表示欢迎。现在他主动请缨,态度那么热情地要求当个无偿家教,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周临听了便反驳道:离开学校这么久,他还能记得多少知识?现在学生考试题型,侧重点一变再变,他又能掌握多少?他了解多少关于紫菱的学习现状?有找相关老师谈过吗?有看过紫菱的一张试卷,总结过她的一次考试吗?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自信到没考过教师资格证书就来教学生了?今天来倒来的蛮快,可是却是两手空空来的!他真以为他是聘请的特级教师,张口就来?辅导书都没带来,课本恐怕都没看过,连教案,学习计划书都没制定一张!话说得重些他就是不负责,就算是上门做客你也得带点儿什么吧?这样子倒像个逛茶馆子的!紫菱说不定就被他耽误了!且不说楚濂自己还有工作要做,那里真正有时间去专门辅导紫菱,人家说不定看你忙着这事就顺口跟你不要钱地客气两句,你就当了真了!就是要请熟悉的人,还有绿萍呢。不过我不主张请熟人,对紫菱现如今的学习态度和状况,不下猛药是不行的!得请个经验丰富的有实力的老师,要说要骂都随他,对她像普通学生那样才行。关键是要让紫菱自己心里清楚,她如今面对的是什么问题!

舜涓被周临驳得哑口无言。绿萍她不用费心,紫菱的学习她是看在眼里的,也明白周临说的句句在理,都是实情。这下舜涓有点无措了,也晓得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便急忙道:“这真是我糊涂了,没有细细想过,就冒冒失失定下来了!可已经请了楚濂,现在就请他放手也有点不好意思。况且紫菱对楚濂很满意,她一直以来都是提不起精神来的,也学不了习。要是楚濂来了她就喜欢起来了,说不定学习热情也上来了呢?我的意思是好歹楚濂还是知根知底的,就是不会怎么辅导,陪她说说话,开开心也有帮助。”

周临讶异道:“不让楚濂辅导让他改陪聊了?舜涓,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吧?也罢,确实现在就辞了他面子上也不好看,难为他也有这份心,也显得我们出尔反尔。这样吧,楚濂每天下午来一个小时就够了。除了不能带紫菱出门,不能做与学习无关的事之外,也就随他吧。”而后周临又笑道:“还说我惯着紫菱,你倒比我惯的还厉害呢!别的事还好谈,唯独这件事上不能由着她!学习这件事马虎不得。要是她能像绿萍一样会学习,别说让她换老师,换学校都行!学的不怎么样,花样倒不少。还得人哄着,劝着她学。知道的呢,说是为她好;不知道的呢,以为是害她的呢!就这样办罢,免得到最后又养出一副小姐脾气来!”

舜涓听了有些怔怔的,过了会儿也笑道:“竟然还不知道现在你对紫菱如此上心起来,说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要是以前我略多说两句,你早就护起来了。你倒比我更有主意,要是你早多关注些,紫菱说不定也不会成这个样子。”周临想了想,又道:“请老师这事就交给我了,过两天就会有个结果。这两天就让她在家里多看,做做卷子罢。别让她闲着,不定又闹出什么来。也让她做做准备,别等老师来了一问三不知就糗大了,连我们脸上也不好看了。学习的时候不要让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估计没人看着又对那帘子呆了,能给你耗一整天呢。把她叫到客厅学去,或是去书房也行。等她学习完了就问问她看了什么,背了什么,做了多少题。不看质量也要看数量!学习学得进多少还是其次,关键是她的态度如何。要是检查了现不合格,就告诉她别想出门了,再不行就扣她零用钱!反正家里也少不了她吃喝,让她给我静下心坐下来学!”周临越说越得意,越是佩服自己会出主意。

舜涓早已听得呆了,喃喃道:“展鹏,你真应该去做老师。要早按你说的去做,我也不会这三年劳力劳心成这个样子,紫菱好歹也能上个学校了!”周临一听倒歉疚起来,想着原来的自己还真是个甩手掌柜,不禁暗骂起这个会生不会教,早已跑到某个异度空间的前任来。舜涓叹了口气,道:“我算是明白了。以前我跟紫菱怎么讲都没讲到点子上,心里明白却说不出什么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今天听你这一般话,就知道以前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停了停,又笑道:“行啦,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可要好好休息休息了。”舜涓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复又回来,摇了摇头笑道:“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件事忘了。刚刚在街上你猜我碰见谁了?”

不等周临回答,便笑道:“是婉琳!怎么样,没想到吧?”周临奇道:“婉琳?是那个大学时和我们同班的婉琳?”舜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有几个婉琳?当年她和俊之还是我们邻居呢,后来俊之达了就搬了家,于是就断了联系。想不到今天倒见着她了,还有她的女儿雨柔,好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哦,她还有个儿子叫子键的,是不是?”“对啊,你记起来了!不过今天没见到他。婉琳模样倒没怎么变,只是剪了头,人也白胖些了。她拉着我说了好一会的话,说好要请我们去她家坐坐。俊之那个‘云涛画廊’过些日子就是五周年店庆了,婉琳给了我几张票,一定要我们一家子过去看看呢!”舜涓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票来,冲周临晃了晃。“他的那个画廊还开着啊。呵呵,还是没变,就是喜欢捣鼓这些东西。这些年下来,应该还不错吧?”“你不知道?‘云涛画廊’在那一带很有名气的,新晋的几位画家雕塑家都是从那儿出来的。俊之还蛮有眼光的,当初他要办这个画廊的时候除了你,别人都不看好。你还差点儿成了半个店长呢!”周临摸摸鼻子笑了笑,没说话。

晚饭的时候,紫菱明显心不在焉,不时东张西望,偷看周临和舜涓的脸色。楚濂则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绿萍神色平静,但偶尔闪动着的眸子,则显示出她的内心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周临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引起众人注意。刚要说话,却被楚濂抢了先。只见楚濂站起,神色郑重地道:“汪伯父,我有话想对你说。”紫菱脸上登时一紧,放下了筷子,绿萍依旧稳稳地,一勺一勺地舀着汤喝。周临看了楚濂一眼,慢慢道:“好吧,我们去书房谈。”说完给舜涓使了个眼色,舜涓便对紫菱道:“我也有话对你说,走,去你房里。”紫菱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绿萍推了推她,示意还有外人在要注意点。紫菱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舜涓过去一把拉住她,便带她上楼去了。

书房里,楚濂正在慷慨陈词:“请伯父伯母放过紫菱吧!不要再逼她了!她已经很痛苦,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她已经很努力了,考不上大学不是她的错,是她本来就不适合这样一条道路啊!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自己的未来,她只想做一个平凡人而已呀!她有着自己的,不能再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做了,她已经成年了,您就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喜欢写写小诗和文章,唱唱歌弹弹琴,并不能再去那么辛苦的去考什么大学了。她不是绿萍,样样都做得出色,出色的让人感觉不真实。她就是紫菱,独一无二的紫菱!她不可能成为绿萍,也不想成为绿萍。就让她做一个真实的,快快活活的紫菱吧!你们那么爱她,那么为她着想,就放弃那个让她去考大学的残酷想法吧。以后,你们一定会理解紫菱,会庆幸当时的做法多么正确!请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而在之后后悔呀!”

周临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濂。他有些后悔自己把书桌收拾的太干净了。掂了掂手中热腾腾的茶杯,他冲楚濂露出了一个令后者不知所措的笑容。

绿萍有些不安。自从那天晚上楚濂湿了大半身衣裳,黑着一张脸下楼,周临并没有从书房出来,让绿萍敏感地察觉楚濂说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想问一问楚濂,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更加烦躁。楚濂眼神阴郁地看了她一眼,甩了甩头,面色通红地咆哮了一句:“我总算看到了什么叫残酷无情,什么叫铁石心肠,什么叫顽固不化,什么叫蛮不讲理!上天给了我机会叫我看明白,好好好,很好!!”说完冷笑数声,甩开绿萍,一脚踏上摩托车就骑远了。绿萍被楚濂推得踉跄了一下,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了望,咬了咬牙,握紧了拳,一言不地回到大厅。难堪和愤怒的情感在她心中狠狠地搅了几搅,最终绿萍微抬了抬下巴,表情又恢复一派淡然。这时她看见舜涓领着紫菱拿着复习资料去了书房。

紫菱那张小脸明显哭过,两只眼睛红肿着,不时抽噎着,低着脑袋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绿萍暗中皱了皱眉头,担心周临见了紫菱这个样子心里不舒服,继而和舜涓不和。其实从小到大,紫菱爱哭的这个毛病一直没改,那两行泪珠儿顺着脸颊淌下,一双水水的眼睛望着你,配上微红的小鼻子,轻咬嘴唇的小细牙,柔弱中带着倔强,纯真中加上无辜,在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演绎出来,叫谁看了都要说上一句“我见犹怜”。汪展鹏素来心软,这一点在对紫菱的态度上尤为明显,紫菱一哭,他准先问舜涓和绿萍的不是。绿萍从开始的不满嫉妒,到后来的无动于衷,直至冷眼旁观这日复一日的情景。她不知道舜涓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偏爱妹妹。她只有努力做好自己,在别处收获着由自己的出色和优异带来的赞美与艳羡。

绿萍有点可怜紫菱,她似乎永远只能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去编织着幼稚可笑的“想”,像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宁可在水晶宫殿里沉睡,也不愿探头看一眼窗外从生的荆棘。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周临和舜涓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两人脸上看不出异色。绿萍心中稍安,忙迎了上去。见绿萍还在等着,脸上带着关心困惑的神色,周临心中一软,温声道:“绿萍,去休息一下吧。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么?”舜涓一听,仔细看了看绿萍道:“还真是,去躺会吧。咦,楚濂走了吗?怎么没动静?这孩子,招呼也不打一个。”听到舜涓的抱怨,绿萍心中一跳,强笑道:“天也晚了呀,我怕伯父伯母担心,先叫他回去了。”周临哼了一声,道:“回了就好。我还真怕那小子赖我们家不走了呢!”舜涓听出周临话中味道不对,怕绿萍多心,忙推了一下周临,示意绿萍回房。

回到卧室,舜涓便询问起来。周临就将楚濂的话原原本本,毫无保留的向她复述了一遍。舜涓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忍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回走动,周临便把她按坐在床边,让她冷静。舜涓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楚濂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自己不还在读硕士,倒劝别人不要考大学!真叫个‘饱汉不知饿汉饥’!亏他还要给紫菱辅导,辅导半天辅导出这么个结果来!啧啧,话说得好像我们把紫菱往火坑里推似的,竟还那么说绿萍,亏绿萍待他一片真心!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说出这么一般没头脑的话来!”

周临冷笑着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见不得别人学好,说着漂亮话引着人往岔路上走。这样的人哪能配的上绿萍?竟有胆子那样诋毁她,他以为自己是谁?浑身骨头没二两重的东西!我说他迟早的跳出来露了形,今天可不是应了我的话!”舜涓看着周临浑身冒着冷气,一字一句往外蹦着话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颤,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临道:“什么怎么办?一个混小子而已,有什么?舜涓你什么时候倒这样小心起来?”舜涓看了周临一眼,斟酌着道:“虽是混账话,听得倒令人惊心。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怪念头?是一时糊涂还是思虑已久?这都要好好看看,毕竟关系到心性人品呢。”周临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点头道:“不错,是得好好看看这人了。涉及两个丫头,不可大意。绿萍对他如此上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就连紫菱也受他影响颇深,这很要小心了。”

周临边说边用手指敲击着躺椅扶手,思索着说道:“绿萍要是问起你就照实说,但是楚濂拿她跟紫菱比的那些混话就不用提了,先看看她是什么态度。贸然全说了即使绿萍不信,到底伤了她的心。绿萍懂事,这些话点到即止即可,够她思量一阵子的了。紫菱嘛,就不用跟她讲了,我猜不去考大学这件事就是她和楚濂商量的。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不少,竟把楚濂说成了她的同盟,让他去打先锋。要是把这心思用对地方就好了,紫菱是聪明,可都是些小聪明,到底上不了正道。你就去跟她说说,把心思都给我用到学习上去,别再想什么旁门左道。也别再提什么不考大学的话,这些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至于那个楚濂,你就打电话给心怡说教紫菱的老师找到了,不用再麻烦他了。为了不耽误他工作,也节省他的时间,叫他不用再来了吧。心怡和尚德都是心细的人,定会问楚濂。那小子藏不住话,这下大家不是都明白了?就先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舜涓想了想道:“很好。我这就去和绿萍说吧。这孩子虽不多话,心思很重,得早点和她把话说清楚的好。”周临点点头,就此揭过不提。

紫菱看着书本上面的字,符号数字在她眼中渐渐变成了一只只蝌蚪,欢快地游来游去。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趴倒在书桌上,回想着刚才舜涓板着脸数落她的话,字字直戳她的内心,也让她明白楚濂为她所做的都失败了。楚濂,楚濂!念着藏在心里为之颤抖的名字,她又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她被深深地感动了,想象着楚濂面对父亲慷慨陈词的神情和话语,她不禁为这样勇于为她抗争的楚濂心碎了。哦,他怎么可以真的这样做了,自己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了。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有着一席之地的,而且这个一席之地的地位还不低!认识到这一点,紫菱又快乐起来了,冲淡了她初次“反抗”失败的烦恼。

她的心此时已被“楚濂”这两个字填满了,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了。她开始想象着下一次见楚濂时候要摆出怎样的神情,说出什么样的有趣的话题她忘了被告之近阶段楚濂已被她家列上拒绝其上门的黑名单了。她不在乎那些人因她没考上大学而露出吃惊得令她不舒服的眼光了。楚濂是那么地理解她,支持她,有楚濂就足够了!她不是绿萍第二,也不是舜涓第二,不需要把所谓的“骄傲”与“自负”传承下去。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自己本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紫菱伸手拿出了藏在铅笔盒里的一只纸飞机,上面写有她的《一帘幽》的小诗: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楚濂,你和我早已相逢,是否已经相知?这一帘幽你我最终可否与共?紫菱鼻子一酸,眼圈一红,为自己的痴情哀伤起来了。她的目光落到纸飞机的机翼上,左边画着一道珠帘,右面画着一艘帆船。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唯独缺少了紫菱。由于昨晚又沉浸在自己美妙的脑内小剧场中,紫菱的学习任务并没有完成。周临对她下了死命令,补不完任务不许睡觉,并在紫菱对面坐下来办公,看着她不许她偷懒。紫菱被逼的无法,只得老实下来,到了凌晨一点才交出几张错误连篇的练习。楼上传来拖鞋踢踢踏踏的声响,紫菱姗姗来迟,睡得乱糟糟的头没有梳,脸上两个黑眼圈表明她又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