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急忙赔出笑脸道:“都怪我,昨晚睡得迟了些,今日竟是到这时候还没醒来。”

顾早急忙往那烧干的锅子里倒了一勺水,锅底立时便嗤地一声,往上不住冒出了白烟。又瞧着那烤得有些黄的藤萝饼,心中正有些懊恼,身后已是响起了杨昊的声音:“什么东西,做得这么香?”

此时天色已是有些暗了下了,顾早点了桌上的油灯,一眼又瞧见桌上的那瓶子蔷薇水,瓶身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晶莹的光,竟似有了魔力一般。顾早忍不住伸出了手去,待闻到了那一股子氤氲的味道,才现自己已经倒出了些,抹在了耳后和手腕处。

顾早见顾大也是个一味缩脖子糊涂的,知道多说了也是无用,只得无奈回了家去。

顾早一呆,脱口而出道:“他要走了吗?”

大姐初试得利,虽是心中欢喜,只是还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做,又央顾早再帮两日,顾早笑着应了下来。晚上二人闩牢了门躺下睡觉,大姐瞧着心情不错,只顾早却是有个事还觉得放不下,想了许久才对大姐道:“大姐,那姓范的以后若是都不回来了,你也能得个安生,只是万一他哪日又回了要纠缠不清,那却又如何?”

顾早三姐踩着积雪到了门前叫了几声,便听咿呀一声,露出了珠儿的头。那孩子似是刚哭过鼻子的样,瞧见是顾早和三姐来了,一下子欢喜地一路飞了进去,口里只是不停嚷着“娘,钏儿,二姨和小姨来啦。”

顾早抖了一下,终是抬起了头望着杨昊,淡淡说道:“你说这话我却是不懂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见面也统共没几次,怎地如今竟是到了要提什么亲事的地步了?我何时又说过要与你结亲的话了?”

顾早微微有些不悦,正待要说,却已是听见身后他低低地说了一声道:“我全无睡意,你若也是,何妨坐下来与我说下话?你却放心,我再不会冒犯你的。”

杨昊看她一眼,默默接了过来搭在手上便出去了。顾早跟到了门口,瞧见他翻身上马,朝着往北的方向去了,那身影渐渐成了个黑点,终是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姐姐,柳枣被卖了?这可怎么办?”青武面上也是带了几分焦急之色,呆呆地看着顾早。

秀娘心知*己的娘当初租房子给二伯一家的时候有些*厚道*此刻听了顾早的话*已是有些羞惭了*那胡氏却是此刻才反应了过来*待知道了顾早一家原来是要搬到离*家*远的那马行街开饭铺了*虽是已经强压*了心中的妒意和*快*那下巴却也已经是耷拉到了胸口。

那年龄稍大的珠儿抬头,还未答话,便已是被顾大姐扯住了笑道:“他整日里嚷着做活累,便让在家休息了,说让我捎个话问好呢。”

顾早想妥了,便对方氏笑道:“娘,此间离我们做生意的州桥确是有些远的路,每日里来去很不方便,且青武日渐大了,此地屋子实在窄小,我想着明年到那近些的地方物色个房子,最好前面是铺子,后面带宅家的,不只住起来舒服些,便是生意也更好做些。”

姜氏看了眼老夫人一眼,这才又道:“不过就是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关。我那儿子,眼看着年底就要和翰林府的女儿成亲了,这几日却是突地跟我闹了起来,他所闹的,却是和你有关。”

他口中的这蔷薇水,便是香水了。其时这蔷薇水却是非常珍贵的,据说每年大食国入供给宋室皇家的也不过寥寥几十瓶,只宫中的太后和那得宠的后妃以及一等的贵妇才能有幸拥有,旁人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所以当时又有"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绮罗到死香"的诗句,虽是借蔷薇水隐喻怆然情事,却也是道出了其香久不散去的特性。

那大相国寺是在内城保康门的边上,州桥还要过去一些的,一路行了过来,见到处是穿了新衣的东京居民,个个面上都带了喜气洋洋的笑,不只是市井里的小民,王公贵人的车马也是走驰不歇,更是不时看到衣饰鲜丽、头戴帷笠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妇身边带了仆从,也都在这日迈出门槛,抛头露面了。至于街面上那些将关扑赢来的衣服、鱼肉、茶酒等物挑挂在长竹竿上向着人群炫耀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方氏也凑了过来细看,想是从前未见过这样的好料,也称赞了几句,这才叹道:“你顾家那两个做大的,今日怎的竟铁公鸡拔了根毛下来,倒是少见了。”

顾早暗叹了口气,想了下,便将她独自扯到了里屋,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秀娘一怔,似是有些不信地颤声问道:“二堂姐,你当真会帮我说话?”

原来今日太尉府里大办筵席,大厨房早去外面叫了另外好几个大厨过来置办,那六嫂也混在了里面忙活,早没了平日的独大。这婆子过去拿菜,也没人过问,倒是另几个平日里相识的说她那边的烧了是给当今太后用的,过后的赏钱自也是要丰厚些,围了过来都问东问西,艳羡不已。那婆子自觉有些扬眉吐气,回来瞧着顾早,那面上自也是堆了笑。

胡氏自家是个营商的,自是一心想着找个官家的女婿来撑个脸面,只是她家财和京中那些显富们无法相比,自是不敢指望一等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就连那二甲赐进士出身的,也轮不到她家。多方打听了下来,终是和一个赐同进士出身的胡清攀上了亲。

美人既入他怀中,鼻间闻到的是刚刚沐浴后的淡淡幽香,面上感到的是柔滑冰凉的青丝,手上抚触的是柔软绵弹的胸口,哪里还把持的住,正心神荡漾间,觉得自己的脚被她重重地跺了下,不过也只是隔靴搔痒,哪里有半分疼痛,倒是觉得她这如野猫的性子十分可爱,忍不住轻笑了下。未料却乐极生悲,这二姐转身间竟便顶起了膝盖,一腿子便朝自己此刻正兴奋的那地方蹬了过来,只把他痛得呲牙裂嘴,口里却是不敢出声音,心中暗道这二姐竟是个心狠的。

蕙心早不知来瞧过了几回,见终是都弄妥了,这才叫了人用食盒装了,一一送了过去摆在了老夫人的暖阁里。

方氏犹有些不甘,只是蕙心在她眼里也是不知要高出几等的贵人,怕她等得恼了,这才没奈何跟了顾早出来。

杨昊跟那门口的知客僧低声说了什么,便见那僧人朝他合什行了个礼,带着他们往里走去了。

姜氏这才看了她问道:“不知你素菜做得如何?”

杨昊站着,又看向了顾早方向,见她家那摊子里此刻又已是满了客,她正忙着低头切面,那鼻头上有片雪白,想是方才不小心沾了面上去,看着倒觉更是可爱,强忍着才没过去。正踌躇着,却瞧见边上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已是笑嘻嘻伸出了手帮她擦去,她朝那丫头莞尔一笑,杨昊却是觉着直直笑进了自己的心窝子,那里竟是有些微微起了颤。

路过的见这新开的面摊几张桌子上满登登坐满了人,无不满口子的称赞,鼻子里闻到了那一股子的汤香,又听柳枣吆喝着开张半价外加赠送腌菜,一个个便都过来了吃,没位子坐的,便干脆端了碗站着,只把顾早三姐几个忙得是喘不过气。不过一个多时辰,却是把准备的面和汤料并那腌菜都用了个精光,还是有好些人没吃到巴巴地等着。顾早急忙陪了笑脸打了人,心知今日这东西备得是有些少了。

这屋里已是用两块板搭起了个大通铺,身边的三姐和柳枣很快便入睡了,躺在外侧的顾早听着外间里传来的方氏的鼾声,却是有些睡不着。一会想着白日太尉府里再次遇见的那人当时望着她时的那个神色,一会又想着自己计划了有段时日的那事,翻来覆去了很久,心里烦躁了起来,忍不住便披衣坐了起来,点了油灯,伸手将藏在床底那堆砖里的小罐子扒拉了出来,清点着里面的换过来的银子。最后数下来,统共却是已经有了将近五十两的数目了,也就是差不多五十贯的钱,虽不多,但在夜市上开个食档,想来应是够了。

罗三娘昨日吃瘪,不敢对姜氏表露,却是与那方氏结下了心病,见老夫人夸赞,忍不住笑道:“便是会烧菜,想来也必定和那娘一样,是个粗货。”

顾早急忙放下了碗筷出来,应了声。

飞出这丝瓜的正是那六嫂。原来方才那卢管事去了之后,这两人便又夹缠不清了起来,六嫂虽也是个泼的,但论起干架,却还不是方氏的对手,眼见着自己落了下风,便随手操起了物件丢过去,却不想偏偏差点砸中了姜氏,饶是她是个胆大的,也是撒了手呆呆地立着,有些慌乱。

此话倒是有道理。顾早借了昏黄的灯光仔细瞧去,果然在她那横肉道道的脸上还是依稀可以瞧出些自己脸容的影子,不禁暗叹了口气,这可真的是叫做岁月如刀,刀刀杀猫,只是她现在无论如何也是想象不出方氏自己口中当年那一掐小蛮腰时的模样了。

顾早让青武捎带了特意多做的冰糖琥珀糕给石娘子,送他又去了学堂,才回来算了下这到了东京一个多月来的进项,刨去了萝卜菜蔬调料的成本,每晚均进两百五十文左右,统共竟也得了将近八千文,合差不多十贯的钱。按了此时东京城里家庭收入的类别来说,三千钱以下的属于贫困户,她虽算不上贫困户了,只是和那中等家庭的一万五千钱以上的标准相比,还是差了一半。

他话音刚落,站在那老妇人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便已是笑道:“二弟这话说的,刚刚娘还在和我念叨着你的终身大事呢。你侄儿眼见着都是个要成亲的人,你却总是在外游荡,一年也难露几个面,若不是娘下月逢了花甲大寿再三催逼,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顾早叫那石娘子看住了火,自己又取了生蟹,将股肉和膏尽数剔了出来,加蛋清、豆粉、姜汁、盐、酒、醋,打成了绒作圆,待那蒸蟹流出了黄膏油,起了锅,这才将蟹圆下水,又入了鸡汤、笋片、蘑菇、胡荽一起烩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那蒸蟹、烩蟹、二色蟹肉圆便都清清爽爽地上了盆。

那胡氏正要接过,却被顾早拦了,早叫青武磨了墨,写了个字据让胡氏画押。

顾早想了下,便取了个小碟子,夹了一些萝卜片出来,用带来的刀划成小片了,再在边上摆了一筒小牙签,端端正正放在了小摊子上,这才扯开了嗓子叫唤起来:“萝卜片哟,新鲜爽口的腌萝卜,又酸又脆的腌萝卜,过来尝尝哟,好吃再买,三文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