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将军’!”张容说,“不管是‘将’死老帅还是老将,说将死就将死了,可是从来没有真地走过——所以老帅和老将其实是永远不会死的。”

我的孩子入学之后,面对各式各样的考试和评比,其情可以想见:一群才开蒙的娃娃,个个儿奋勇当先,似乎非争胜不足以自安。于是,我的不安就更大了:他们在人格展上是不是一方面能够重视荣誉,一方面又能够轻视虚名呢?这种关键性的矛盾如果在立跟脚之处没有通明的认识,日后往往不落浅妄、即入虚矫,他们人生就十分辛苦了。

“你要做什么?”

“因为你在说‘现在我怎样怎样’的时候,那个‘现在’已经不是‘现在’了。”

泛泛的应付之语或鄙厌之词,这是禅宗法师们对于夸夸其谈者专打高空的“提问”极端的不耐。

“废话是什么意思?”

当我在跟张容解释“翻案”的意思的时候,他妹妹也凑过来听,还一面说:“你应该等我来了一起讲才对。”我当然乐意重新讲一遍:“翻案”是个生命还很新鲜的语词,明朝以后才出现的语汇,意思是刻意把大家熟悉、认可而且习以为常的话拆开来,从相反的方向去推演出不同的结论。

那些大声疾呼汉语文化没落,或是有鉴于国人普遍中文竞争力变差而忧心忡忡的人士要知道:不是只有那些晦涩、深奥的字句在孤寂中死亡,即使是寻常令人觉得熟眉熟眼的字,往往也在人们“妥善保存而不提拎出来摆布”的情况之下一分一寸地死去。残存而赖活的意义,使用者也往往只能任由其互相覆盖、渗透以及刻意误用的渲染。

“这是什么?”

我跟我家七岁和五岁的小朋友解说“作”和“做”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先告诉他们:这两个字都各有十几个意思,“作”的诸意之中有一个意思是“当做”、有一个意思是“作为”;而“做”的诸意之中有一个意思就是“作”。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这两个先后出现差了将近一两千年的字早就被相互误用、混用成一个字了。我们只能在个别习见的词汇里看见大家常见的用法,语言这事儿没治,就是多数的武断。

不过,他妹妹在旁边,斩钉截铁地警告他:“你再这样浪费体力,等一下就没有生命值练习游泳了我跟你讲!你不要不听话。”

根据事后她自己的描述,起初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人来阻止她或安慰她——“所以我就离开了。”

惠子又说:“言谈说话不就是这样吗?用人所已经了解的,来说明人所不了解的。如今王不让打比喻,怎么能把话说得明白呢?”

“那是哪一科被淘汰了呢?”

他们谈的问题——在过去几千年以来——换个不同的场域,就是宗法,是传承,是家国起源,是千古以来为了区处内外、巩固本根以及分别敌我而必争必辨的大计。然而用他们这样的说法,好像意义完全消解了。

“上学不会塞车就幸福了吗?”

留下了课桌椅和黑板

过了几天,我侧耳听见这一堂数学课的延伸成果,我不算满意,但是至少孩子忘记了六十九或一百这样的小数字——儿子跟他五岁的妹妹说:“有一个叫做印度的国家里面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河,叫恒河。恒河里究竟有几颗沙子呢?你数也数不清,是不可能数得清的,就说是‘恒河沙数’,就是很大很大的意思,懂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