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的是,南江乡卫生院的医生没有一个是本村人氏,这会儿回家过年都还没回来。村子里仅有的一把小四轮也被孙志刚开去了安徽。待众人准备好木板车,沿公路急赶猛赶,还未抵达邻乡卫生院,一路颠簸的阿春就再没有了呼吸。

潜家爷爷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家五口,淡淡朝杨勇问了句:“回来了啊?”又见杨勇扛着一大捆甘蔗过来,就说了:“这是罗店拿过来的吗?孩子爷爷是想给几个孙子孙女吃的,老人家一番心意,就甭卖了。”

“哦。”杨勇有点遗憾:“那我过完元宵,出去卖西洋参时绕过去看看吧。”

“老四去年就写了一封信,西班牙没有想象中的好,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儿,做过泥瓦匠,烤过面包,洗过菜牒子,去年生了个儿子,现在日子是硬挺着。”

如今,再一次牵着杨新莲微微长了薄茧的温暖素手,潜小麦不由轻轻柔柔摩挲起来。

仰头看到那颗脑蛋,杨勇似乎也十分高兴,大赤赤笑咧了嘴:“能住四五天。你还睡啊,咋没去丈人家拜年?”

潜家爷爷终于耐不住出面了,瞪了瞪眼,压低了嗓门对潜小海说道:“再不吃,等下压岁钱你就没份了。”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欢度春节。”

小手凑过去使劲一搬,好沉的说,莫非是红木的?便问:“妈妈,这把椅子给我吧。是啥时候的?怎么只有一只啊?”

潜小茉忽然毫无逻辑,砸巴着嘴说:“我要永远跟着姐姐,跟着姐姐就有好东西吃。”

有认识的中年男人过来分了支烟,买了几斤桔子,又在篮子里挑了几样日用品,跟杨勇两人吞云吐雾寒暄了几句,打趣道:“你们父女俩好搭档啊,瞧你女儿叫卖得一板一眼的,你家杂货店以后不愁缺小工了。”

有了帮凶,潜丽琴得意地笑咧了嘴:“怎么样,你儿子都不挺你。”

“听到了。”潜小海被水枪吸引住了,眼睛直直盯着飞出去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七彩的颜色。他才不屑这些吃的小玩意儿呢,杂货店里的东西自己老早吃遍吃厌了。

“塔基土地补偿五百元,其他树木零零总总加起来算一百块。”

潜家大院刹时变得喜气一团,一年不见了,大家都言笑晏晏地热络寒暄着,互相打听倾述着一年来的近况。潜松友夫妻还立马从行李里掏出了些自己种植的香菇,分送给院子里的几户人家。潜小标倒是没买什么东西,却也从口袋里翻出了几颗包装美美的泡泡糖递给几个小弟小妹,赢得小p孩们一阵热烈欢呼。

我可以不明白吗?其实我不介意做只整天翘着大花尾巴显摆的孔雀。但这几天潜家阴云密布,气氛大大的不好,按照潜小麦的经验,这个时候大人们一方面希望小孩子乖乖的不需要自己操心,另一方面有可能又巴不得小孩子出点格,自己好逮着了泄泄呢。所以现在老天就是借潜小麦十个熊心豹子胆,她也还是会很没骨气地老老关实屈服:“听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这个时候,谭向阳也收拾好了,转身拉了张凳子坐下,又俯身从抽屉里拿出本书,递给潜小麦,道:“从昨天交上来的素描作业看,你的老毛病还没有完全改正过来。在画的时候,你要切记:第一,线条不要画死;第二,找准黑灰白和明暗交界线,要过渡得自然。这是我中师的美术教科书,你寒假在家看看,多多注意别人是怎么画的……当然了,练习才是最主要的提高方法,记得一天一张素描作业,开学了交给我。”

潜丽琴逐一将苹果擦干净了再递给孩子,不急不忙地答:“现在叫玲玲,名字还没改,等她爸回来再说。”

每次吃饭,崔玲玲红扑扑的小脸蛋低得都埋进饭碗了,除了母亲和姐姐给夹的菜,自己从来不曾主动挟过菜。

突然,一直在默默烧火的潜小麦高声插了进来,说:“妈妈,我听说鹿山有个小女孩跟我们班一个同学很像呢,说不定也是生寄养的……方英妈妈,你去看看吧,逮到证据送到乡政府奖金可丰厚了。”

崔大新掏出烟点上,狠狠吸了几口,烟熏雾燎中啄磨了一阵,才接了话说:“华阳市的医生说了,想彻底治好,就必须动手术。光手术费一项就得上千呢,这以后还得长期吃药仔细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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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潜小麦面部神经严重乱窜,好不容易拼命忍住呼吸,才把嗓子里的笑意一点点释放出来。

潜家奶奶也不再言语,几大剪刀下去断轻舞飞扬着纷纷坠地,留下的稍稍过了耳际,脖颈刹时灌进一股凉嗖嗖的冬风。尔后,潜家奶奶愈剪得耐心细致,横、竖、远、近各个方位都细细观察琢磨了一番,才又分成一股一股慢慢修齐。

崔玲玲小声说“门锁了。弟弟生病了,爸爸妈妈带他去城里看病了。”

紧接着,蓝亦凤又走马灯似地宣布了一项决定:“刚开学全班六大班干部都是由我直接任命,现在考试了,就由分数说了算。李海伟同学成绩偏差,现免去体育委员一职,由第六名的潜小麦接任。”

“知道的话我早就说了。”说罢,搁下笔,跑到外面杨勇潜丽琴的房间细细打量了起来。终于,茅塞顿开:“我房里缺的是窗帘。”

那边,潜家爷爷装车的时候也看到了,对孙志刚和阿春说:“你们结婚办的东西可真好。这算是南江村第一台收录机和电视机了。”

潜小麦:“妈妈,你以后在人群里找我可方便了。”

潜小麦也啪啪啪小手掌拍得直疼,斜过头来觑了眼邹佰琼,心里道:“小子,我够以德报怨吧。“

于是,循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班里同学的衣饰。可不是么,大部分人从头到脚都是一堆昂贵的名牌,有的甚至是她不认识的外文。说:“那别无选择,咱们这对难姐难弟只能一起吃饭了。”无独有偶,排行榜上刘飞鹏位列41名,也算在倒数个位数之内。

“谁跟谁难姐难弟……”

“不好意思,这应该是我的座位。”还未等刘飞鹏急赤白脸反驳完毕,一道沙哑的变声期男声插了进来。偏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皮肤白晳的男生站在过道里,修长的手指飞快旋转着篮球,星星点点冒出青春痘的脸上透着湿意,额前的头上还挂着几滴水珠。身后跟着两位手里拽着校服外套的男生,人高马大,正大步绕过他坐到这组的最后一排。

教室里一瞬间仿佛静了许多,不少目光都直直往这边打量。刘飞鹏忙让出位置,退到一边,自我介绍道:“你是彭辰吧?我是刘飞鹏,就坐在你旁边。”

那人几不可闻地点头“嗯”了声,打开抽屉取了瓶水,顾自咕噜咕噜灌起来。

嚯嚯,这就是金田一中优等生的待人之道吗?刘飞鹏、潜小麦互相递了个眼神,摸摸鼻子各自回头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