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们吃得很满足,却不约而同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灶里的。没错,他们之所以坐在灶前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千万别误会是来帮忙的。因为今天烧的柴都是杨勇事先收拾好的木排,是以潜小麦一人烧三口锅,还行有余力做点副业。这不,火钳上搭着擀好的面皮,火堆下的灰里埋着蕃薯和芋艿,正慢慢溢出香味儿,惹得两个小毛孩直咽口水。

潜小麦的解禁出门,羡煞了被潜家爷爷圈禁在怀里的潜小海,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羡慕着往篮子里装货的潜小麦,稍一分神就被潜家爷爷吃了个爆粟子:“听仔细了,我讲到潜家在南江的第三代祖先了,等下复述不出,你中饭甭吃了。”

一旁的潜丽琴却很不给面子地嗔笑开了:“你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小麦’是因为喜欢吃面,这次你别到时候给我整出个‘小稻’‘小果’‘小花’‘小草’的。”

旁边,潜小海正迫不及待地翻动杨勇带回来的手提袋,里里外外已经被他掏得乱七八糟。忽地,他从一堆东西中淘出一件玩具,像现新大6般兴奋地大叫起来:“枪,爸爸给我买枪了。”

潜家爷爷道:“电视塔现在马上就要封顶了。塔基四个水泥墩统共就六十来个平方,四周因为要放材料、架机器,树全砍光了,统共有三百来个平方。另外,工人们还擅自开辟了一条近一米宽的路,沿途的树木全砍了。”

真的吗?杏花春雨的江南岁岁可见,但雪花轻舞的江南却是梦里几回萦。向来物以稀为贵,江南的孩子对雪可是异常喜爱哦。潜家姐弟也不畏寒了,在潜丽琴和潜小麦的快打点下,两个小娃娃三两下就穿得严严实实了。

“伟大英明的蓝老师啊,”潜小麦无语仰望天花板:“我知道,要推陈出新写42份评语是困难了点,但你哪条不好抄,偏偏给我抄了条**老人家的训诫呢。”

有人忽然提起自己家乡,离开一个学期的谭向阳脸上不由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我家在小梅镇琉田村。那是一个山环水绕、竹木蓊郁的山村,别看它地儿小,却是古时的‘瓷都’呢。”

待里屋娘儿四个进来,原本不大的房间顿时显得更拥挤了。潜小海熟门熟路进门叫了声“阿姨”,就脱了鞋一阵风跑到老两口的床上,又搬被子又搬枕头地兀自玩得欢。

“甭提那晦气的。”还没等她说完,蓝布袄的女人拿起板刷在水里使劲甩了几下,狠狠地在粗布衣裳上刷得哧哧响,满脸悻悻地道:“我咒她们家女儿往后全嫁给歪瓜劣枣。就她们家那点破事还遮着掩着,当别人瞎眼了啊。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眼睛亮着呢,损了这么多阴德,活该他们家没儿子……都是这些眼线和小官狼狈为奸,数钱数到手软……这年头,国家罚款哪有动辄几千几千的,也没个文件没个收据,土匪啊。要不是后面有政府护着,我老早刨了他们家祖坟。”

如果说潜小海是把崔玲玲当成最亲密的搭档玩伴儿,那么崔玲玲就是把潜小麦当成救命稻草了。

外屋,潜家爷爷虽然也诧异于大孙女的反应,但也只是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对潜丽琴吩咐:“教孩子以后日子长得是,不急于这一时。我先去趟乡政府,这孩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现在我们要商议的是以后该怎么办。这村里有眼线,管计划生育的人马上就要上门了,咱得主动出击,争取主动权。”

“今年五月,我家小子双眼睑和双下肢出现了浮肿,还时有尿频尿血现象,到医院一查,竟是肾病……这可是个烧钱的病啊……几个月下来,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亲戚间也七七八八借了个遍。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宁可自己得胃癌、得肺癌、得肝癌,也不想他有半点差错啊……所以,我跟家里的商量了,就是砸锅卖铁卖田卖地,咱也得给孩子把手术做了……玲玲继续在我家呆着也是受苦,这阵子咱家也都没顾得上她。听我嫂子说,你家大闺女星期天常过去找她玩来着,我们想大概你们家是有心想要回去的,这不,商量商量,就把孩子给你们带过来了。”

说起青瓷,大伙儿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那个以皇帝年号命名的景德镇瓷器,但只要是青瓷的玩赏家,却没人不知道龙泉青瓷最出名的两座瓷窑——哥窖和弟窖。如果说龙泉以剑为名,那么龙泉却凭瓷而生辉。这里的青瓷始于南朝,兴于北宋,盛于南宋,是宋代“官、哥、汝、定、钧”五大名窑之一,青瓷素以瓷质细腻、釉色温润如玉、造型端庄典雅而著称于世。但在潜小麦看来,却只要一句话就足以概括,那就是:龙泉青瓷有幸深具夺得南方千峰翠色来的活润温华。

一片生动叮当臭哄哄的人间烟火中,潜小麦引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心里嘀咕着:咋那么多文人墨客骗人来着,“古意”在哪儿呢?“禅意”在哪儿呢?“诗意”又在哪儿呢?

潜家爷爷:“菜要切得均匀,大小长短差不多,那样才好看。”

“嗯。”潜家奶奶点点头:“现在要上学,早上会来不及打理。大冬天洗完头被风一吹,也容易冻着,短反而容易处理。”

突然,嬉笑声中多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阮同志在一旁也开口了:“你们那样做是违法的!这山头是潜家的,那材料是公家的……”

小男生一直在旁边傻不隆咚地看着,见两人谈到了他,不由大声表现起来:“玲玲,不要吃她的饼。她会把你带去卖掉的。我妈妈说了,她是卖女孩的小货郎。”

阿春已是哭岔了气,捶着胸口呜咽道:“我哪里是嫌我爹脏啊,我只是想阿爹能干干净净坐在堂屋里,看着我出嫁而已,难道连这都过份吗?……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今天我这心里还是这么撕心裂肺地疼……我省吃俭用办了那么些嫁妆,这都为的是给谁看啊?”

崔玲玲很疑惑,继续着自己的逻辑:“你怎么来这里?”

潜小麦心情舒畅不予理会,潜丽琴愈觉得女儿怪胎:“你还开心得意?我在说你呢。放学了不回家很光荣啊,还有脸笑得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

“……有……没有……”这次就稀稀落落如蚊子嘤嘤唔唔了。

王家的不高兴嘀咕了几句,讪讪地走了。潜丽琴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二姐他们可能碰到什么难处了……”

潜小麦扯扯嘴角走了出去。潜家奶奶正抱着潜小海坐在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的背。见孙女出来了,就招手让她过来:“两姐弟好好说说话,甭闹别扭。”起身就回外屋杂货店了,已经有人在叫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