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玲玲信任地点了点头儿。也许这就是血缘吧,短暂的陌生和不安后,总是很容易就能彼此无条件地信任与关心。

许是讲话间哈出的淡淡酒气不好闻,崔玲玲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小眉头,目光怯生生习惯性地寻找着姐姐的身影。

一杯酒下肚,情况梳理清楚了,杨勇浓密有致的眉也渐渐舒开了,便问:“自留山顶被占了多少?树木被砍得多吗?等下天稍微亮了我就上去看看。”

腊月十六这一天,南江村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大早,潜丽琴从外面打水回来,就在屋子里欣喜地叫开了:“姐弟几个快起床,外面积了好大的雪哦!”

李梅君的更扯,是托尔斯泰的“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潜小麦见状,也不问他召自己来有何事,反倒淡淡闲扯了开来:“谭老师是龙泉哪个地方人呢?我家小舅妈是龙泉屏南的。”

里头苏建芳抢先脆生生地应了:“三姨,我和我妈一起过来的。把三个弟弟妹妹带过来吧,我们都想见见来着。”

挽髻的沉默伤感了一阵,一件上衣洗干净绞好,抬头瞄了瞄四下,突然凑近身子轻嘲道:“听说,方家婆娘前两天去潜家了,被丽琴拉下脸辟头盖脸呛了几句……”

崔玲玲不明就里地弱弱腹诽:“崔家爸爸不是说我才是姐姐的么?”但终究没有胆子说出来,依言怯生生地跟着潜小海进房间了。一入房间深似海,一步踏错步步错。为此,潜小茉(崔玲玲)后来捶胸顿足后悔了年,就为自己当初一时的怯懦,活生生被潜小海本末倒置压迫了好多年。

潜小麦挑挑眉不置可否,径自回房间陪两个小毛头去了。

崔大新慢慢泛红了眼眶,喉咙哽动,有点说不下去了,潜丽琴见了默默又给他续了茶。良久,崔大新眨眨红眼,狠狠抹了把鼻子,才重新开口。

潜小麦感兴趣的却是靠外墙一溜儿摆开的龙泉青瓷。

这片日后每平米近两万元的高级住宅区紫溪花园,现在还是一片经历百年不倒却残旧破落的土瓦改装民房,七零八落各自凌乱散布,无不都是这里开个玻璃窗,那里装个铁大门,十之**前屋后院还加盖了水泥小平房。星期天晚起的人家这会儿正慢悠悠拖长了声音呼儿唤女吃早饭,也有的在生煤球、刷马桶,洗衣服。

潜小麦老神在在,自己虽既不是老饕,也不是美食高手,但好歹根正苗红农村出身,逢年过节置办一两桌酒菜还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个外行专家在指点呢。

潜小麦细声细语接了话茬:“以后长大了可以再留的。现在留太长了,妈妈很费心思。”

潜小芬张张嘴尖声道:“你不知道啊?他妈妈是哑巴,都躲在家里很少出来的。说话这样子的:啊~啊啊~啊~”说着,便指手划脚模拟起来,不到三招两式,自己倒先忍俊不禁咯咯笑开了,逗得旁边一众同学哄堂大笑。

而后的事情潜小麦施施然就不太关心了,他们可以去闹去疯,但乡政府做事总要讲个有凭有据,不至于随之起舞吧。是以,她不知道的是,那群人拥到“水贤公”的院子痛诉一顿后,那位布满皱纹精瘦硬朗的老人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历史以来,女婿都是帮丈人的,你苏家如倒是与众不同啊。”

王家男人立马跟进:“就是。马上让他们停工,否则我们就去把材料搬回家。”

“我在伯伯家吃饭睡觉。”末了,又指了指身后一个稍大的小男生道:“就是大哥哥家。大哥哥说姐姐不会再来了,我不信,就一直等在这里。”

闻言,一众人的眼里禁不住也闪起了水气,却只能继续安慰:“阿春啊,别再哭了。你爹现在还不脏,大家都知道你孝顺,不会笑话你的,以后日子长着呢,孙家又不远,你再回来慢慢整吧。”

望着那双与潜小海神似闪着灵动的葡萄粒眼睛,潜小麦哽咽着本能地回答:“我是姐姐。”

走出教师宿舍楼,黑暗已经悄悄笼罩了村庄,西方天空也仅剩下一点紫红色的彩霞。潜小麦远远就看到潜丽琴端着饭碗倚门向学校方向眺望,未等她走近,就提高嗓门嚷嚷开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跑哪里玩去了?天黑下来都不晓得回家吃饭的啊?这阵子刚觉得你懂事点,你就开始野了……”

“那有没有看书复习预习啊?”

所以你就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带着箩筐上门来摘茶籽了?还没等潜丽琴出声,杨勇从西边听到声响过来了,便道:“王家婶子,我女儿的代培费学费是我自己出的。苏家如找你家借的钱,你该找他要去。”8ooxīaoshuo。

切,小p孩就为这个郁闷不轻啊。潜小麦晕倒。原来搞来搞去就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啊。这小肚肠子真弯,亏他忍了这么久。只听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成想,这穷人的孩子还特早熟呢。

杨勇见了便提醒道:“你甭分心,我这马上就弄好。”

慢慢地,盐酱醋茶送过来了,饼干零食送过来了,饮料酒水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