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思听出他话中的了然脚步未停,身为皇子若是没有一点本事,只怕早就被吞得尸骨无存,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已经将她的身世查了个遍,乍一听这话也只是微微讶而已。

姚瑶微不可查的身躯一僵,有些羞涩的道:“小桃她身子不舒服,在马车那候着呢,反正宫中我也来几次了,左右没什么事的。”

这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语气中的森寒冷意让众人起了一身起皮疙瘩,而站在角落的粉衣宫女听到这话却是陡然瘫软在地,突然的一幕惹来众人怀疑的目光。

原本燕云祁是在府中年纪最小的,所以跟他关系还不错的都会亲昵的叫他小六,两人本就是双生子,凑在一起便什么都说,因为垂着头,声音又小,只能隐约的听出‘小六醒了在自己院子里大脾气’‘她麻烦了’等等。

说着更是开怀一笑,惹来院中的小厮纷纷附和。

‘哗’的声起,一只玉白纤细的皓腕当先破水而出,搅乱了水面的安详平静。

只见他黑靴轻点,在石壁的缝隙中一掠一踏,尽管是抱着她却未见一丝无措,那般的从容镇定,眉间尽是自信与霸气。

满地血腥,乌黑的泥地残肢断壁,青白的肠子在半边的身子中缓缓蠕动,两方对战显然夏侯朝的暗卫技高一筹,黑影已经死伤过半,一个面色阴冷貌似黑影领头之人的男子看着被保护得密不通风的马车悄悄打了个手势,人群中的同伴会意,绕到暗卫面前虚晃一招就从袖中射出数枚暗器。

展灵儿听着耳边低声下气的谄媚声音,厌恶不已,从箱格中扔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尖声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你们也别相活。”

夜间的冷风如细密的刀尖,无孔不入的钻进细嫩的肌肤之中,叶挽思莫名的就觉得鼻间一麻,为何重来一次还是会和当年一样?她突然不想去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了,看着燕绍的背影清隽挺拔却有着无人理解的孤寂,敛下了眉眼。

燕云赋浅笑,转瞬即逝。

老王妃笑着就要去牵他的手,眉眼是显而易见的满意之色,燕云赋从小就极为聪慧,十二岁时一举高中状元更得圣上称赞一句神童,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当陛下最为宠爱的七殿下伴读,如今不过弱冠便在翰林院任职,虽只是个小小的编修,但翰林院一向有储相之名,日后官运亨通不在话下,可谓是京中炙手可热的贵公子,如此美名在身的燕云赋又怎么可能不让她疼爱有佳。

燕云祁不解,好不容易燕绍回府一次,这不急忙见一面指不定他又要远游去了,还管那个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做什么,当下便皱起眉头不赞同的道:“娘,去见爹爹要紧,这些东西就不管了。”

燕绍轻声一笑,接过一旁温热的茶盏轻抿一口,朗声道:“你又怎知这不是今上的试探,你我一心忠君又何需避嫌,顺其自然便是。”

“哪里来的土包子,这名贵的腊梅万金一株,怎么能这样蹂躏,弄坏了你赔得起么?”

老王妃扫她一眼,浑浊的眼中时显而易见的厌恶,只要是关乎那狐媚子的一切,她通通厌恶不已,不管是已经官拜太子太傅的燕绍,或是面前这个据说是他骨肉,她名义上的孙女。

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廊曲雕花精致异常,叶挽思走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余光暗暗打量着这东昌位高权重的镇南王爷的府邸,许是戎马半生的关系,这王府内并没有寻常官宦权贵那般的金玉辉煌,骄奢成风,但终归是亲王府邸,这精雕玉砌,花树成荫的大气之景足以媲美皇家园林,足足走了半刻钟,远远的便看见眉目低垂神色恭谨的侍婢。

叶挽思含笑点头,跟着严绍的脚步走出房门,这雅室内纷乱的一切及东亭翎与她的作为严绍皆看在眼里,但她却从未用质疑的眼神看过她,不得不说严绍对他的全部信任让她感动不已。

叶挽思冷嗤出声,眼角的冰冷若隐若现:“是不是就不劳殿下来定论了,殿下生来便金樽玉贵但愿不会体验那命比纸薄的感觉才好。”

背后似有若无的眼神让展灵儿背后汗湿了一片,杏眸往身旁环绕的众千金小姐看去,接到那冰冷目光的众人皆是悄悄的退后了一步,展灵儿看着这一幕冷嗤一笑,取过托盘中的茶盏,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想高声尖声,然而她不敢!东亭翎是堂堂皇子之尊,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不从,为今之计只能忍!忍得她浑身颤抖!忍得她快要狂!隐忍的热泪的死死的憋在眼眶中,涨红的脸颊配上那怨毒的神色简直有如厉鬼般骇人。

拖长的尾音不管是谁都能听出这声音主子情绪不佳,展灵儿看着冷漠如冰的眼神不由娇躯一抖,似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什么旖旎的想法瞬间荡然无存。他怎么能忘了眼前的男人可是堂堂的皇子殿下,传言他对女子最是不屑一顾的,曾经有女子意图引诱可是被他吩咐身旁随从丢进了湖里,那可是寒冬腊月眼见那女子沉入湖里眉眼都不眨一下,她又怎能指望他一丝怜惜,不由面如土色的跪地求饶:“殿下恕罪,臣女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饶恕臣女这一回……”

叶挽思眯了眯眼看着面前颐指气使的丫鬟,用眼神示意灵玉退下,灵玉嗫嚅着嘴唇十分不甘,只能狠狠的瞪着那一派嚣张的展灵儿二人,伯昌候之女是么?叶挽思冷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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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拂霜闻言尖声一叫,朝着明姨娘便扑过去,在她耳边狠声道:“我不要回碧城,我不回去!姨娘你要看清楚了,若是回去我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嗤笑着开口道:“真是好笑,只不过面容神似罢了,若是这便可以成为母子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她一向厌恶叶挽思,自她受伤醒来之后更是处处与她作对,本以为能将她舍弃在碧城便可以不用看着那只需一眼便可以勾起她心中无限恨意的脸庞,如今既然她要来自取其辱她只会让她知难而退,只要她能识相的日后乖乖的远离她的视线,她倒可以放她一马,任由她自生自灭,若是一味的固执己见她自会叫她名誉扫地。

马车在门前停下,两个娇俏的婢女下马放下脚踏,虚扶起一个美貌夫人,那人一踏下马车便见那古朴的砖筑墙院门前静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身姿单薄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周身气息绝美空灵萦绕着无尽的孤寂之意,周遭来往人群皆偷来探寻审视的目光,个别的还在窃窃私语她却毫不在意。

夏侯朝深吸口气平复着身体内的异样,二十三年来唯一一次的悸动只因为眼前的女子。墨绿色的瞳孔幽深如海,看着面前略显娇羞的女子更是觉得体内热潮汹涌,无法抑制——

叶挽思看着娇俏的灵玉顿时失了言语,任由她胡思乱想不再理会。

徐敏此番作为不过是当叶拂霜这个好拿捏的庶女为她铺那复仇之路罢了,这到底有多少真心实意大家心知肚明。而明姨娘却是为了让女儿谋个乘龙快婿好一步登天。同样是卖女求荣,谁比谁都高明不了多少。

杨青恭敬的低头听着那严厉的训斥,他退隐多年倒是快忘记了这行业里的规矩。“乔老哥说得对,都怪我嘴碎。”

叶挽思掀帘而出,看着这熟悉的景色眸中晦涩。“走吧。”

然行至几丈之外却见她回过头朝无医一笑,“这些日子真是多谢神医款待了。”

想不到对方早已识破了她的伪装,不是不近女色么,这等轻浮的举动明显就是的色胚,枉他一幅道貌岸然的王者风范。

“怎么,你觉得本宫就需要一颗小小的天禅珠才能保命了……”

云嬷嬷闻言心头万般不是滋味,面上却是不吭不卑。“霜小姐言重了,都是贪玩的孩子心性。霜小姐大度,定不会与这些个不懂事的婢子计较。”

青童一脸愤恨的瞪视着眼前二人,无医难得的一脸严肃。

严绍低下定定的看着那波光潋滟的水色双眸,话既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意思。他该做的不是让徐敏回心转意接受叶挽思,而应该让叶挽思远离那冷酷的女人从此安逸的在他羽翼下过着公主般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巴望着徐敏那永不可能的出现的母爱,他的挽儿自然是要享受的这间最好的待遇。

只见端坐在床沿的男子一袭青衣,剑眉星目,面上一抹慈爱的笑意将那本就俊美的眼脸衬得温柔无比,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虽是已到中年却仍是一派的温润优雅,鬓角的些微白和苍白的面容没有给他带来沧桑的感觉,反而因为那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风范而显得别有魅力,一点都不逊色那年轻俊美的翩翩少年。

夏侯朝看着那一抹猩红,那是她留下的印记,不知为何,以往从未感到不对的他此时却觉得刺目无比。遂移开了目光。“回去一块领罚。”

斜飞入鬓的浓眉如利剑般张扬,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颚,因着中毒有些紫的薄唇紧抿……立体的轮廓仿若神祗降临,微蹙的浓眉有着睥睨天下的凛然之势,浑然天成的霸气足以让世间万物俯称臣。

“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公子要北辽的紫胆花,一手交货我便救人。”

叶挽思被他识破身份也不惊慌。

无医看见木屋外的一行人也不意外,迷阵被破他早已知有人闯进来了,只是没想到是来人是这么年轻的少年,不禁眯了眯有些浑浊的双眼。

影七闻言更是膝头一软,什么愤怒焦躁早已统统不见,只觉心下一片不安,他虽性情急躁但从未想过离开徐府啊,不由跪地求饶,浑厚的声音颤抖不安,“公子,属下并无二心啊,只是担心严管家伤势,才不得已口出谬论,求公子饶恕属下一回!”

叶挽思只觉对方的手掌快要将她的颌骨捏碎了,浑身张扬的霸气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更是压迫得她难以喘息,鼻尖吸入的全是男人身上浓重的男性气息,突然间却见对方狠狠一甩,颌下的钝痛消失不见,扭头之际只看到对方高大笔挺的华丽背影。

叶挽思看着地上的石子心下大骇,是谁?还有人在这里!她居然没有感觉到?!思及此不由背上一凉,神色却越冰冷,朝四周望去。

少年听闻却是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眉尾亦是涌出晶莹的泪花,大手轻拍着怀中女子单薄的背脊。

叶挽思看着对方不显山露水的表情不由心下冷嗤,真不知假不知一试便知,转过身朝众人道:“你们便在此等候吧,我与凌霄和秦公子进去便可。”

皇甫玉看着对方冷淡的眉眼,知晓她不想多言也不介意,只是笑笑,眼中却闪过深思。

众人见到这一幕只觉毛骨悚然,这从雪堆里冒出来的究竟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