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了几个钟头,他直看得腰酸腿痛脖子麻,两眼花,脑子嗡嗡地响。

将军已请得任柯文做自己的辩护律师。任柯文律师已把本案的全部案卷查阅,跟将军交换意见,并与执勤的ing探进行接触和取证。

因为从目前来看,不仅白云山事件中他是个“导演”,而且许多事件都是他越过周大瑞直接指令白睿。陈枫努力把霍天臣撇开,让思路围绕“赵基仁”和“74828”这方面转。

他让小焦坐在水泥靠椅里,两腿上搁着一袋糖果。吴峰与她并肩而坐。小焦侧身向吴峰,左面部正好朝向那边的小松林。

钱正清拍了拍他的肩,关切地说:“别的我不忧,只是你的责任不轻,万万不可在工作当中有半点疏忽。”

“毛变白脱落,皮肤干皱,衰老的表现。”钱正清端起茶,一饮而尽。“老曾要我坚持早中晚练拳,说能延年益寿。可生老病死乃大自然的法则,谁违抗得了?”他乐观地笑道,“再说老的都不死,后来的还有立脚之地?”

“贵单位——”

高坐诊堂,身穿一件用本市方言来说已经有点白晒晒的宽上衣,几十粒布纽扣排列得整整齐齐,一块怀表收于上口袋里,拖了一条金链垂吊在衣扣与口袋之间;佩一副老花眼镜,头顶已经呈亮无。

不算怎么宽绰的客厅劈为诊所,只开方不捡药,求诊者拿了闻老的处方甚至可以到海外捡药,足见闻老名盛。

他正在给一个胖墩墩的细佬哥诊脉。十来个求医者恭恭敬敬坐成一排候诊,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吴峰敛手敛脚走进去,轻轻坐在最末的座位上。

闻老动作稳沉,有条不紊。切罢脉,看了小家伙的舌头后,慢声吞气地对小家伙的母亲道:

“呢个细佬哥,睇去肥夺夺。睇佢样,既烂目训,又烂食。但系ri常身体,却唔系几好。”

“系,霎鬼气的细佬哥,赣居居!”小家伙的母亲欣然点头,“贪睡烂食。都七岁了,体质唔系几好,时时病嚟!”

“唔睇佢,sè红且浅淡,乃血衰气虚,阳热有余。虽华于外,内实却不足……此系病久不治之故。唔征其脉,不夺,而其sè夺了,系久病啰!但为弦脉,可治可治。若转为得沉脉,sè脉不合,则不可治也。”说罢,闭目养神片刻。

在座的听了闻老ing辟的辩证分析,莫不肃然起敬。

闻老开了单,那母子俩千谢万谢走了,第二个病人接着上去。

吴峰因是后来急也没用,只好静下心来等待。跟着前面的,久久挪一回座。

不许久,他的后面又添了几个人。

就这样,好不容易一个多钟头过去,总算轮到吴峰。

他故意默不作声地坐到闻老面前,伸出一只手。闻老望而不问,只在他的寸口静静地切脉。

旁人鸦雀无声,静待结果。稍倾,望着吴峰,cāo一口半通不通的普通话对吴峰道:

“观尔目光灼灼,气sè明润,是气血调和,yin阳平衡,健康人也。切尔寸口,脉当强实。故知尔非唔南方人氏,所以唔与你讲普通话。可是,今尔脉数,间而濡弱,照理是不该有的!据此,唔断尔时ri来犯有昼不思食,夜不能寐之症。尔此症并非情思缠绵所至,乃是焦虑太过,怨事不达,牵肠挂肚,废寝忘食的结果——唔讲的对吾对呢,小伙子?”

“是,很对。”吴峰诚实点头,叹服不止。

闻老望着他,和霭地说:“尔平素,龙ing虎猛。但近ri常有所思。静时凝神默念,时而抑郁不展;动则急雨疾回,道莫能阻。此忧郁不安之症,不该在尔身上生。今既已生,唔推之并非病态,乃系尔职业所至。唔断尔一定胸有藏衷,急而未决,必有问津于我——尔揾唔有咩事,健康的年轻人?”

吴峰肃然起敬。便对老神仙开门见山地直抒来意,并求见两条小狗崽。闻老哈哈大笑,令学徒沏茶。一学徒进内去牵狗。他谓吴峰道:“那个问题那得意,先饮杯茶再说啦。”吴峰盛情难却,只好略略的饮了一小口,心里仍系在狗上。闻老一眼看透,无声地笑了,略微颔。“系两条好靓的狗崽。但系呢个买狗嘅手续,论鬼尽!”

学徒抱来一条毛sè极好的小黑狗,放在地上便活蹦乱跳的。

狗的四只蹄爪背上乃是白sè的毛,它的两个眼睛上方亦各有一抹白眉。这即通俗所说的那种“银蹄四眼”了,是一种较为难得的毛sè。

吴峰不由抱起它,着实欣赏一番。小狗伸出舌头,亲昵地舔吴峰的手。吴峰望闻老,问他另外的一条呢,在哪里。闻老说,另一条也是银蹄四眼,送给一位朋友了。吴峰忙问给谁,他说是隔壁的佬二。

“呢个佬二姓刘,中山医学院第四附院嘅采买员。佢是个沙尘友,对人咁沙尘!唉,佢做事好化学!咳,你说佢懵盛盛乜,佢为人又滑子得紧。”

吴峰最怕听老人啰嗦话。忙问闻老:“刘老二什么时候把狗崽拿走?”

“唔睇……8月23ri中午。”他说民,“佢常时住中山医四附院,个头很奀,有点麻相。你一见,肯定认得出嘅。”

-------------------【122、最后一条小狗二】-------------------

此时已近下班,路又远。可再远也得去,吴峰谢别闻老,即飞车往中山医四附院。

好不容易进了门,直奔总务科,人家早下班了。

他又奔食堂——职工食堂,病号饭堂都找遍,连仓库、贮藏室、车库都找了,没有刘老二的影子。

最后才从一个工友嘴里打听到原来他家里有事,下午就没有上班。他家在荔枝湾秀丽六路逢沅正街旭ri小学。踩单车至少20分钟才到。

吴峰二话不说,凭着熟道,欣然蹬车前往。“的令令!的令令”地穿街过巷,比公共汽车还快,不消20分钟来到了逢沅正街。

刘老二的老婆在旭ri小学当工友,这回吴峰倒是颇顺利地找到了——不是刘老二本人,刘老二刚回来时屁股还未坐暖板凳就给一帮狗肉朋友拉拉扯扯地走了——刘老二的老婆,一位肥腿粗臂水桶腰的年轻女xing,细皮嫩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蛋蛮靓,穿着十足xing感,正在屋里生闷气。

因为她的小囡囡病了,什么“保婴丹”、“护婴散”、“理婴丸”、“六神丸”的都不凑效,老是烧。她见吴峰是个年轻仔,以为是老公一伙的,就不招呼坐,理也不太爱理。当听吴峰问到老公,又满屋地东张西望时,她双手叉腰,指着一屋的乌烟瘴气说:

“冇揾佢喽!乜嘢干事?滥竽充数!呢个烂戏瘾,早知这样唔不该嫁佢!对唔说有事,澜正经澜架势!出门死冇归,还恶死能登!唉!呢个人好恶相与,干脆,离咗!”

小囡囡哭了,她把她搂在怀中,就一把掀撩去单薄的衣,暴出个大椰子般的大白ru房出来,把红殷殷有指头般粗的塞进了囡囡的嘴里,小家伙嗯嗯哼哼几声便停止了泣,“夺夺夺夺”地吮吸那个ru汁。

她还不住地用手揉那nǎi,顾不得再理吴峰。吴峰知道自己遭了白眼,但他理解她,只是问她刘老二的去处。她瞪吴峰两眼,觉得这后生哥不是老公那一伙的烂仔头,才对吴峰说:

“北街一个姓冉的,街尾数去第七间,门口有块断石碑做踏脚的就是。”

吴峰又来到逢沅北街,果然有一家用断石碑做台阶。推门进去,岂知里面也没有男人。

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生气地告诉吴峰,几个挨刀的都到另外一个挨刀的家挨刀去了。那挨刀的在六二三路,开的士,叫陆冶山。吴峰觉得这名字有点熟,也想起来了,白云山事件有他写的一份材料——他和郗浩同一个“的士”公司。

这时夕阳已经落山,晚霞烧红了大半个天空。家家户户都已饭菜上桌,闻到人家的饭菜香,吴峰的口水都淌出来了。他顿感肚子饿起来,可摸遍口袋,分文不带,只好忍住饥饿直奔六二三路。

总算找到陆冶山的家,吴峰已饿得疲乏无力。他在吆喝着的餐桌上找到了瘦骨嶙峋的刘老二。吴峰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个小瘪三竟娶得那么个大白胖老婆。他拿出正脸来把刘老二扯出走廊里,责问他得来的小狗崽是否已经检疫,现在哪里。

刘老二已灌得半醉,半眯着眼说:“检冇检唔就……冇知了。系唔帮一个相……相好……揾嘅!早就送……送……给佢……”

吴峰一听此言,心自凉大半。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问他那相好姓甚名谁,住在哪方。刘老二说,那是个助人为乐的大佬,最爱扯大炮,姓张,三街六巷谁不懂他“大炮张”?在教育北路“港澳新星廊”当理师。他做了个剪动作说道:“虽属小技,却是……顶上功夫。”

“这位张师傅叫什么名?”吴峰问。

“甭问。单腿大炮张,没人不知晓!”

“你什么时候把狗崽给他?”

“8月,8月……22号,买菜时顺道带去。唔去华侨新村买菜,经过教育北路。”

吴峰打断他的的啰嗦,把他老婆的口信告诉了他,于是忍住饥饿,骑上单车往回跑。

这时已经晚上八点,城市万家灯火了。吴峰虽觉浑身疲软无力,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身上不带钱?就是追到海角天涯也只得追下去。

好不容易来到教育北路“港澳新星廊”,把单车停靠在门边,推门进去。里面灯光雪亮,顾客满座。吴峰向前走去,把理师们都看了,就没一个缺腿的。他只好向一位女师傅打听:

“请问,这里有位张师傅——”

“这里有四个张师傅,”她瞥吴峰的头一眼,“大姐我也姓张,不知你找哪个张,兄弟?”

吴峰只好歉意一笑。“单腿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