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缺颤声问田恒道:“这附近有何盗贼强人?”

田恒此时镇定下来,道:“在临淄城方面百里之内,绝无强人。即便有强人,就算不认识公主,见了护送的甲士,也应知是宫中的人,避之还恐不及,谁敢去惹?”

齐平公站起了身,道:“寡人亲带甲士去寻。”他不贪女色,自从晏夫人死后,并未再娶。膝下除此一女外,并无其他子女,再加上晏夫人死后,他爱惜女儿幼年丧母,是以对这宝贝女儿宠爱非常。他从莱邑到临淄为齐简公办丧事,女儿却放在莱邑,前两天派人去接女儿来,谁知竟出了这种事?

田恒心思一动,道:“国君勿忧,臣猜公主虽为歹人所掳,必然无恙。”

齐平公忙问道:“怎么说?”

田恒道:“护送公主的甲士有五十人,要一举击杀,一般的歹徒无此本事,定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歹人既然有如此本事,当然不是寻常人物。既非寻常人物,定能看得出公主的身份。他们将公主劫走,必是以公主人质,向国君有所要求。因此,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想办法将消息传来。若是伤了公主,他们岂非白废了这番心机?”

众人听此言有理,一头,无不佩服田恒心思机敏。

齐平公虽是心慌意乱,也点了点头。

田逆在下面正自气恼,自从田恒答应他准备为他向国君求亲,将公主娶来给他做妻子后,虽然还未有暇提亲,他心中却早当妙公主是自己的夫人。如今听说公主被人所掳,心中怒极,站起身来,大声道:“国君请稍坐,小将愿带一千人马,将公主救回来。”

田恒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到何处去救公主?”

田逆道:“这个……”,一时语塞。

正乱间,一个宫中侍卫抢了进来,伏地大声道:“启奏国君,宫门外有人求见!”

田逆正在气头上,插口喝道:“现在正忙着呢,来了个什么人?凭什么见国君?”

那侍卫战战兢兢道:“那人不肯说出身份,只说小的如不秉报,国君知道后必会杀了小人!”

田恒眼中一亮,点头道:“国君,这人定是贼党!”

齐平公忙道:“快着他进来!”

侍卫答应,退出了殿,过了一会儿,带进一人来。

那人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袍,用一手遮在脸上,长袖将大半张脸盖住,腰挂长剑,傲然站立。

众齐臣中不少人喝骂:“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带剑上殿?”按各国刑律,带剑上殿均与图谋弑君相同。

齐平公道:“你是何人?见寡人何事?”

黑衣人不语。

田恒打量了那人良久,忽地大笑道:“高无平,你竟敢来见国君,胆子当真不小!”

那人一惊,沉吟片刻,放下了衣袖,冷笑道:“高某为什么不敢来?”

众齐臣都认得这黑衣人,原来真是齐国四大家中高家之长高无平。

齐平公忙道:“高无平,莫非是你劫持了妙儿?”

高无平向齐平公施礼,叹了口气,道:“妙公主的确是在高某手中。非是高某有意以下犯上,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

田恒两眼盯着高无平,缓缓道:“莫非你想用公主换回你的一家大小?”

高无平点头,冷笑道:“田相心思快捷,所料不错。”

齐平公看着田恒,道:“一万个高无平,也比不上妙儿,不如……”

田恒皱了皱眉头,道:“这高无平犯上作乱,胁持公主,若是今日让他带了家人离去,我齐国颜面尽失,还有何面目与诸国相见?”

齐平公心道:“这也是实情,但妙儿……”

晏缺忽道:“高无平,你何必如此,不如放了公主,老夫厚着脸皮向国君求情,饶你一家大小死罪,你还是留在齐国当你的大夫,如何?”

高无平叹了口气,道:“要高某留在齐国,岂非任人宰割?即便晏老大夫和国君不想杀我,恐怕田相也不会放我。”

田恒哼了一声,道:“那好,你想怎么着?”

高无平见大势为己所控,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道:“高某一早起来,还未用过饭,先吃点东西再说。”他眼光一瞥,走到闾邱明的食案边上,喝了一声,道:“趋炎附势的东西,滚到一边去!”

闾邱明在艾陵之战中曾任高无平的副将,素来怕这高无平,忙不迭起身,躲在了一边。

高无平大大咧咧坐下,又喝道:“换过觥箸来!”

身旁的两名宫女早吓得变了脸色,看了看田恒,见田恒点了点头,便上前换过了觥箸。

田恒请齐平公和晏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道:“高无平,你将公主放在哪里?有何人服侍?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所损伤,你高氏一族恐怕要因你而绝了。”

高无平慢条施理地拿起长柄斗勺似的铜匕,从鼎中取了几块肉出来,放在身旁的木俎上,用专供割肉的短刀慢慢割开,抓了几片塞入口中,喝了两大觥酒,缓缓道:“就算公主无损伤,田相也不会饶了我们高氏一门吧?”

他这么一说,齐平公更是耽心,忙道:“高无平,妙儿与你并未仇怨,寡人也不曾对你……”,他话未说完,便被高无平打断了话头,道:“国君放心,公主的居处甚是隐密,高某怕有人打搅公主,特地派了三个人侍侯。有他三人侍侯公主,公主恐怕比在公宫之中还要安全。”

田恒冷笑道:“哪三个人?”向站着的田逆挥了挥手,田逆愤愤坐下。

高无平微微一笑,道:“东海的离水岛上有一人,曾单人仗剑,深入海中,杀掉为恶的大鼋,鼋血将海水染红,三日未清。”

田恒吃了一惊,道:“古陶子?”

众齐臣大多听说过古陶子之名,无不耸然。这古陶子是齐国勇士古冶子之后,当日晏婴在世,二桃杀三士,其中一人便是古冶子。这古陶子曾与阚止比剑,欲争那齐国三大剑手之名,交手半日,阚止只是险胜了一招。从此之后,古陶子便隐居起来,据说是潜心练剑。

高无平又吃了一片肉,笑道:“高某让古陶子守在公主屋外,不要说蛇虫虎豹,便是千军万马,也闯不进去。”

齐平公也听过古陶子的大名,与田恒、晏缺对望了一眼,脸色沉重。

高无平喝了一爵酒,又道:“这第二个人,曾经在艾陵之战中,手持八十多斤的丈八大铜戟,率百人闯入吴阵,三进三出,从者尽亡,后来一人与吴将王子姑曹、名将展如战了两百多回合,不分胜负。此战他斩九十六,名震天下,人称是我齐国第一位猛将。”

这一次连赵鞅和范蠡也知道了此人是谁,

田逆忍不住道:“那右司马公孙挥不是死于艾陵之战了么?”

高无平冷笑道:“你当初为一军之帅,命人含玉抬棺而战,不就是想让国、高两家之党尽亡么?那一战我们是败在你这贼子手里,而非吴军。高某本来是想找到公孙挥的尸体厚葬,谁知他竟未死。”

田恒道:“右司马既还活着,你便应该奏明国君才是。”

高无平道:“高某也想这么做,公孙挥却不愿意,因为他要找你田氏兄弟报仇,若非诈死,不易成功。他的长戟使得出神入化,以古陶子的剑术也及不上他,是以高某请他守在公主门外的长廊之上。若要找公主,唯有这一条长廊可行。”

田恒叹了口气,道:“好一个高无平,本相平日看走了眼,竟不知你的府中藏着古陶子和公孙挥这样的高手!”

高无平笑了笑,道:“这两人比起高某请来的第三个高手来,却差得远了,他二人联手,或可与此人一搏。”

殿上众人无不动容。

齐平公忙道:“那人又是谁?”

高无平却暂不答话,从铜豆中舀出肉羹,慢慢品尝,赞道:“国君虽然换了,宫中肉羹的味道却还未变。”

田逆怒哼了一声。

高无平叹了口气,道:“这第三个人,高某见过他用单臂举起过千斤之鼎,这人力气虽大,所用兵器却是又窄又细的长剑,他的剑法造诣如何,连高某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