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长在办公室坐下,感到鼻塞。他几乎是开了半天的车,又淋了雨,像是要感冒。史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开始吃饭。刚吃两口,吴乐就来了。苏绣旗随手带上门,史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警校精英居然培养成了秘书,真是资源浪费。

然而,史长总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盯的他紧张,像一丝不挂的站在人群前,被无数嘲笑、蔑视、鄙夷、非议甚至是仇恨的目光在身上瞄来瞄去。史长很不自在,他试图摆脱。

史长恢复镇定,他回身仔细看两名派出所同志,虽然打着伞,但衣服全淋湿了,领口袖口都磨破了,脚上是开裂的皮鞋,脸很瘦,看得出是营养不良。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有录音,讲的比我细多了。已经复制了一份,你拿去吧!‘

庄秦的康宁心理诊所就在伟业大厦九楼,而这个地方,史长是经常来的,因为他和庄秦认识,他们都是一个叫‘幽冥会‘的怪谈组织成员。

那个……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早上的工作会议,史长让赵无极从科学的角度讲解了尸体异变的可能性,这起到了安定人心的效果。看到大家脸上惶恐的的神色消退了,史长开始分派任务。

史长应声。郑望龙在陈副局长身边轻蔑的瞥了眼,面部肌肉抖动了下。

史长上前一步拉着苏绣旗就往外走,郑望龙则跟在后面,三个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罗伟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张老,您认不认识周经泰?‘

于进是队长,你应该问他。‘

办公楼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看来证物失窃对大家的心理影响非常大,恐惧的阴影笼罩整幢大楼。史长眉头紧皱,镇西市已经很久不生重特大案件,公安局内部人员都有些养尊处优,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偷证物,而是暗杀来参观的领导,恐怕局里能清醒处理的人不会有几个。史长这样想时,大楼外刚好响过一声炸雷,震的走廊里的灯都闪了几下。

队长,吴乐她……‘

不合情理,也许凶手不止一个人。史长继续在脑海里模拟现场。

周先生,如果有时间请到里面一下,算是配合调查。‘

胡市长不怀好意的冷笑,王局长上前站到史长身前,腰背挺直。

你走,这里我处理。‘

史长心头又是一跳,虽然处在慌乱中,但他还是查觉到问题所在,胡市长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医院?难道是苏绣旗告密?史长边向门口走去边回头观察苏绣旗,她的目光依旧清澈,正和王局长站在一起面对胡市长。史长感到一阵羞愧,一个真心帮自己的人怎么会出卖自己呢?

但,那会是谁呢?还是……‘

史长心下一惊,想到胡市长或许也正在调查他!冷汗霎时涌出,周身冰冷如浸水中。

街道上因为雨小了而多了些行人,大多数公路都恢复了交通,紧急状态还没解除,但市民们都忍不住走出家门。这场暴雨来的突然,人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停电还是小事,停水已经让市民们处在极度焦躁中。厕所无法冲,房间里臭气薰天,身上肮脏这些都可以忍受,没水喝却是实实在在的问题,许多人都在接雨水饮用,因此而感到不适被送往医院的人非常多。

一路上史长不停的按车喇叭,想要快些到医院,但是越靠近医院车越慢,医院附近早就堵满车。手机还一直在响,胡市长打过电话来说要开除他,王局长也打过电话让他安心去看母亲,胡市长没权力开除他,电话里他们还在争吵,胡市长对王局长说别以为你有个在中央的朋友就了不起了,市里还是他胡长清说了算。

离医院还有几百米,但路已经堵满车辆。史长烦躁不已,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时间全都耗费在路上。最后史长忍无可忍,穿上雨衣,打开车门向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史长直奔妻子虞多多说的门诊大楼三楼走廊,但根本没有她们的影子,拦了位护士打听,被告知可能是去做彩或cT了,于是史长立即去五楼心放射科,结果放射科的医生说没这个病人,叫他去心血管科看看,也许在那做核磁共振。史长心想都是放射学科的东西,怎么楼上一个楼下一个的,但不是抱怨的时候,他又马不停蹄的下楼去二楼的心血管科,终于找到了妻子虞多多。

我妈怎么样啦?‘

史长气喘吁吁,虞多多拉着他到走廊里,这时史长忽然看到一个女人在医生身边,齐肩直,描眉画眼,戴着铂金耳钉,合身几近完美的制服,居然是汉娜!

是胃癌晚期。你的同事非要给咱妈做全身检查,我都拦不住,记着你说的不许收钱不许收东西……她是谁啊?‘

史长弯着腰喘的咳嗽,眼泪刹那涌出,他清了清嗓子,把泪水拭去,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汉娜半刻。虞多多在丈夫眼中看到了很久不见的杀气,心里害怕,担心自己同意让婆婆接受汉娜的帮助会让丈夫生气。但是史长却站直,一把将虞多多抱在怀里。

没事,一个外国同行。对了,这钱你拿着,去交费,做了什么就交什么的费,不能用她的钱。‘

虞多多的心顿时有了着落,甚至有些感动,她忙进医生的办公室,把汉娜放在桌上的单据抢在手里,转身去交钱了。虞多多早就担心这事,所以一直在盯着单据。汉娜没料到虞多多会这样做,有些惊讶,但看到史长站在门口猜疑的盯着自己,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无奈的耸耸肩。

事实上史长的惊讶远比汉娜大,两个人大概是同时出,她怎么会早到而且还做了这么多事?要知道医院周围的道路全都塞车,这不是车快就能早到的事,那她是怎么先到一步的呢?史长想不明白。

我想你一定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比你早到吧?因为我有钱,有钱就可以坐直升机,问题就这么简单。‘

汉娜走过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这让史长很不舒服。

让我猜猜,FBI观察员汉娜女士的助人行为,大概不会是无私的吧?‘

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私的人。废话少说,我希望你跟我们合作。‘

史长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息袭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四面八方全是汉娜犀利的目光。史长一惊,忙双手交叉抱着胳膊,心里默念清心咒,果然立即镇定下来。汉娜嘴角又浮起冷笑,目光仍像是把史长看透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母亲是癌症晚期,现在已经病,随时有可能会死。中国有一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想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这是最大的悲哀。我想你不会让它生吧?‘

汉娜那张经过仔细化妆精美的几近假物的脸在史长面前晃着,再加上她那居高临下的口气,还有身为中国人却以是香蕉而自豪的表情,无一不让史长厌恶。但是,她的话却不无道理。

史长的大半生命几乎都是在寻找母亲,过去以为记忆里的母亲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自己是那个女人偷来的,父亲也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是丑陋而罪恶的,这打碎了他对父母的渴望。但是这几年来,生母陈宇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爱他,唤醒了史长心底深处最柔软的记忆,他想好好孝敬母亲,可现在却时日无多。

如果你有钱,再加上这个……‘

汉娜的话在史长耳边响着,而史长的眼睛却紧盯着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枚闪着几十层幽绿光芒的戒指,光芒的中心是海一样深的绿,仿佛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它吸进去。是骨翠!

你母亲的病就一定会好。所以,你会同意的。‘

汉娜看着史长两眼放光的模样,自信而轻蔑的笑了。

不,我不会和一个忘记自己流着怎样的血的人合作。你可以走了。‘

史长出乎汉娜意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