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歌举目注视张书诚,道:“盟主有事尽管吩咐,何须如此客气。”

张书诚此时仰躺马背,双足朝天,虽见白衣女子手持冰剑当空刺来,奈何此时无处施力,袭来之剑势足力强,仓促之间,虽说双掌击出或可重创此人,但冰剑下落则自己必死无疑。

孟念慈笑得灿烂了些,道:“念慈知道,师哥是大人,不用师妹照顾了。走吧,回家吃饭了,今天有师哥最喜欢的鲜鱼汤。”

郭曦轻声笑道:“老弟别心急,作事要有始有终嘛,再往前走说不定别有洞天。”

在现代的观点来看,其实这些武林正义之士,就有些象是练有高强武术的私家侦探,在正式管道(官府、衙门)无法代为解决时,就只有付钱请侠士出面,若能讨回八成,也比全部失去来得好的多,况且侠士是以性命相搏,若是没有好处,难道每个人都是笨蛋,只为一点美名就甘愿抛妻弃子,与人结怨。

“白姑娘,这段日子麻烦你们父女二人,孟某真是过意不去。”

银钩前指,十名雄鹰堡众摆出架式,就待许光一声令下群起而攻。

如果人生可以再来一次,孟雪歌一定不会再可怜那个身上长着脓疮的老人,不会在一出江湖就想作个慈悲心肠的大侠,不会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送给老人,让老人去看病,也就不会中了那可恨的万毒魔君的毒,捉了自己去练成了毒人。

而乾坤心诀却是先行阳再行阴,用阴阳相交冲激,使五脏六腑受震,化生真气来加速增长功力,虽说如此作为,真气可比一般心诀增长的快,五脏六腑长受刺激自然能更加茁壮,但一个错失,行气不当,五脏六腑尽创,岂不是功未成身先死?

张书诚确实藏有私心,并未告知孟雪歌初练乾坤心诀时,要逐步增加真气的运行量,这是太子府用了十数人试练,才摸索出的练法,乾坤心诀之所以未在江湖中大放异采,正是因为练此心诀者,大多死于五脏六腑之创,未蒙其利先得其害之故,若不是用了十来人的性命换得真气运行的法门,这门心诀怕是早已被束之高阁。

“吱呀”声响,伴着轻柔足音传来,孟雪歌不曾回头,师妹天生自然的流水行云步,怕是涛涛浊世独一无二,师父就曾说过,如果师妹的功力够,单单这行路的姿态就可使敌难以生出杀意,柔极能克尽一切刚强,师妹的行步毫无存心,偏偏恰似流水绵延、行云飘渺,一举手、一抬足,无不暗合天机。

“师哥,整夜没睡,倦吗?”二人虽是有着夫妻名份,仍是惯用师哥、师妹称呼。孟念慈明白孟雪歌定会守着自己不眠,言中尽是温柔。

孟雪歌合上绢册,持在手上,站起身子,也不回头,望着朝霞,开口道:“师妹,你看旭日东升之前,东方天际满是霞光,过不了几时,这美景就消逝无踪。”

孟念慈并未将眼光移向天际,而是定定的望着孟雪歌的背影,此时的师哥散发出一股豪气,在朝霞的映照下,就似罩着薄薄的光晖,哎,每当师哥说着这样的话,就是有事要去作,前次说着山岚,隔日就离山而去。

孟雪歌并未等孟念慈开口,自顾自的接着说:“我的生命就像朝霞,注定只能灿烂片刻,我也希望我的生命似朝霞,在黑暗与光明之前,先一刻照亮天地,给天下人一个温暖的开始。”

孟念慈没办法感受孟雪歌的豪放,有的尽是感伤,语带凄楚的道:“你又要离我而去了?”

孟雪歌转过身,在霞光的暗影中,仅露出一双仍泛着微绿的眼睛,眼中充满着狂热,道:“杀一人以救苍生,师妹你说该不该作?”

孟念慈知道当师哥眼中出现这样的光芒时,便是刀山火海也定是要闯进去的,无奈的道:“当你第一次握着风雪宝刀时,眼中就是这般的明亮,那时你嚷着要杀采花贼吴东平,今次你要杀谁?”

“安禄山。”

听着这话,孟念慈心如死灰,脸色变得苍白,“范阳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一词声调高过一词,由低而高的话语传遍静寂的天地。

钱功、张书诚与金剑、银剑被最后一句安禄山惊醒,急聚气于耳,专注倾听。

孟雪歌放轻语气,柔声道:“师妹知我,当能了解我不愿平白过这一生,此事时机未至,咱们尚有许多时日可共度。”

孟念慈望着孟雪歌手上的乾坤心诀,激动的道:“传你武功、给你秘笈,就要你卖命,这样的盟加入作什?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珍惜生命,答应过爹要想办法解去毒人之躯,如今你全部抛开,学这武功何用?杀安禄山何用?没有你就没有明日,谁管他天下苍生?”

钱功在床上有些惭愧,这原本就是他的本意,没想到全给孟念慈给说了出来。

孟雪歌扬了扬手中的绢册,道:“就算盟主与钱坛主没有传我武功,这事我还是会去作,武之一字,名为止戈,练武所为何事?便是平息天下纷争,不让百姓受到兵灾,就算今日我并未被练成毒人,只要知晓安禄山有意兴兵造反,我就要去杀他。”

孟念慈终是不善争执,一向也不曾拂过孟雪歌的心意,作为妻子、师妹,在私心之外,终是敬佩师哥的武德,语气坚决的道:“君之道、妾之路,生死相随。”

孟雪歌早料到师妹的决定,自答允师父之时,师妹便与自己之命紧密相连,刺杀安禄山之举,九死一生,就让我夫妻二人名留青史、万代流芳吧。

“凭我毒人之身未必就会因此而亡,师妹放心,师哥不会再抛下你的。”

二人四目相交,默默无语,心底暗自许下的是绝不独活的承诺。

在房中聆听的四人,心中五味杂陈,有的羞愧、有的惋惜、更有的是衷心的感动。

钱功下了个决心,极为庄重的自行囊中捧出一把黄绫包裹的长刀,脸上正气凛然,轻轻用肘撞开房门,走向孟雪歌二人立处,慢慢的解开黄绫。

孟雪歌与孟念慈有些诧异,不知钱功为何作此举动?

待得黄绫去尽,现出一把长刀,刀鞘上满是斑驳创痕,刀柄是铁铸而成,样式平平无奇。钱功“锵”的一声,在朝日下拔出长刀,一阵豪光放射而出,森森刀芒竟似要与朝日争辉一般,冷冷刀气充塞方圆数丈之间。

钱功庄严的道:“此刀名为映日,相传是百年前与剑神俞枫齐名的刀皇燕孤寂所留,十年前在下获赠此刀,赠刀者要在下持此刀维护天下正气,钱某有愧此刀,十年来此未曾用此刀对敌,今日钱某将此刀交付孟掌门,盼孟掌门能用此刀砍下安禄山首级,替此刀多添几分正气,让映日刀重见天日。”

刀出鞘之时,孟雪歌忽而一阵心神悸动,那刀仿佛发出召唤,要孟雪歌伸手去接。硬是止住这股冲动,孟雪歌道:“如此神刀,在下无功怎能受禄?”

钱功挥刀舞了一个刀花,映日刀无声无息的入鞘,孟念慈这才回过神来,心想,好霸道的刀气,只觉眼前一片白芒,便心神失守。

钱功左手持鞘,刀身一转,顺势一抛,孟雪歌见刀来势疾快,忙伸左手接过,本道此刀浑成一体,通身铁铸,定必沉重异常,谁知刀一入手,竟较预期的轻的多,孟雪歌用力过猛,险些出丑。

钱功开口道:“此刀看似铁铸,实则不知用何物打造,较一般长刀来得轻,若是功力不足,未能达到举轻若重的境界,此刀等如废物,钱某功力尚浅,未能使映日刀发挥威力,空持有此刀十载,若是能交给孟掌门,相信以孟掌门的功力配合飞鹰刀法,定能使此刀再度扬名天下。”

刀一入手,孟雪歌就有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生似这刀是为自己量身打造,有些爱不释手,既然人家想给,自己也想要,那又何必矫情客气,当下拜道:“且先借钱坛主此刀一用,待来日砍下安禄山首级再奉还。”

钱功倒是真心舍的,道:“不用,宝刀配英雄,这刀只有孟掌门才配使。”

一旁孟念慈见着此刀不凡,存有私心,道:“师哥不用客气了,钱坛主既然有心,咱们就收下此刀,若有此刀傍身,刺杀安禄山也能多几分把握。”

钱功点点头表示赞同,孟雪歌见状也不好再假意推辞,急着细看映日刀,右手握上刀柄,气聚右掌,竟无意识中用了乾坤掌诀的施劲法门,一式风雪门的拔刀式,长刀就拔鞘之力,朝无人处一挥,一道无形刀气竟离刀而出,广场旁一棵大腿粗细的树应势被砍倒,“哗啦”声响,钱功看的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真气刃,传说中的刀皇绝技。”

孟雪歌自己也有些讶异,适才一切纯是无意中施为,此时一试再试,不管如何挥刀,再也无刀气离刀而出。

钱功叹道:“看来此刀确应属孟掌门所有,只有孟掌门才有可能重现昔时刀皇的绝技-真气刃,在下持有此刀十载,夜深人静之时,也曾试练几手,可从来没发出过真气刃。”

孟雪歌问道:“真气刃?这是何种绝技?”

钱功答道:“其实在下也不是很清楚,曾听某位前辈提起,百年前刀皇曾首创以刀发出无形真气刃,数丈之内伤人于无形之中,方才孟掌门无意之中挥刀一击,正是传说中真气刃的模样。”

孟雪歌道:“是不是与剑气同样的武功?”

钱功回道:“有些不同,剑气靠的是凝劲外发,必须事先有一段时间聚气于剑,且通常施展剑气后,功力会大受折损,而真气刃却是随心所欲,刀挥之间气刃随之而出,威力与剑气相仿功力却无多大损耗。”

孟念慈讶道:“若是练成真气刃,岂不是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