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婷一丝不屑和冷笑,已经猜的不离十:“这个人姓萧,高高的,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对不对?”她几乎百分之百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个人又在耍花样。

宋宁远家里都是工薪阶层,也是省吃俭用才凑够了钱,这下房子的事情泡汤了,一家人总是愁眉不展,一连几天,他们俩都在留意报纸上,房产中介的信息,也有个别合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谈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一系列的困难甚至有些挫伤了他们结婚的热情,看着周围人要结婚的人似乎都是欢天喜地,可他们却事事不顺。

“哈?”宋宁远耸了耸肩膀,硌的沈一婷后脑勺生疼,赶忙将头抬起来,“你可真邪恶,我刚表现一下宽宏大量,有责任有担当,你就欺负上我了啊?”

“这片子太震撼了,我以为你应该不喜欢。”宋宁远忽然低声对她说,电影院里人并不多,屏幕中炮火的声响几乎淹没了一切,她好容易才听清宋宁远的言语。

只是她记得那次从庙会回来的路上就没那么顺利了,小四轮不争气,走到半道上就抛锚了,怎么也动不起来,荒山野岭的,离到村里还有很长一段山路,而回镇里显然也来不及了,眼看着太阳斜挂在山头,守着个废物机器,萧子矜也傻了眼,检查了一番,现是柴油没了。三人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小豆子自告奋勇说这条路他比较熟,要跑着回去到村里叫几个帮手。

那个锦盒装着的金镯子被自己一直锁在最私密的保险柜里,她知道那个镯子是萧子矜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一个进入萧家的凭证,一个一辈子的承诺,她知道那里面很重很重。

“我爷爷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而他这四个儿子又生了四个儿子,除了我姐姐是唯一的孙女,最受宠以外,我还有两个堂哥,一个堂弟。要是在过去,我们家好歹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家族啊——”沈一婷一边吃着烤好的鱼串,不时还加点佐料,一边听着萧子矜讲着自己家的事,“可惜我爷爷太偏心,说我大堂哥稳重练达,做事相当让人放心,二堂哥是名校海归,现在自己开公司,我爷爷说他有魄力。小堂弟现在上高中,是学校的尖子生,老师说他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就等着考名牌了,我爷爷那个自豪啊——而我呢,用他的话说就是最不给他争脸的那个!小时候他打我最多,整天就认为什么事都是我的错!他让我报军校,我偏不去。后来考研还专门报了个最冷的专业。我一年换了三个女朋友,都是妖艳型的,专门带回家给他看,把老头子气的胡子直竖……”

“老板!来一碗凉面!”她冲着冷清矮小的窗口喊了一句,看那黑洞洞的厨房,煤炭堆放在旁边,板凳摇摇欲散,根本不平的桌子上油腻腻的一层,实在让她倒胃口,可已经坐了一夜的车,不吃点东西确实支撑不住。

“我也老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一起变年轻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宋宁远从侧面点了点她的脑门一下,笑着抚着她的头。

终于有一天,她趁着妈妈出去买菜的时候偷偷抱着她的洋娃娃跑到院子里,看见一群小朋友追追赶赶的那么高兴,满心欢喜的想加入他们。

“呵!”宋宁远放下饭盒,伸手轻轻揉乱了她长长的直,“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们全家都听说了。可那又怎么样?谣言和事实往往都差的很远,我不相信任何人所说的!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相信!我的父母也都愿意相信!”

“沈一婷。”还没等总经理继续说,萧子晨赶忙接过来,脸上的微笑还是没有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象个大姐姐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笑着对总经理说,“王总,一婷是我妹妹,她的个性我都知道,这样吧,我帮她请个假,今天先让她休息一天,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想和妹妹叙叙旧。其他事情明天再谈。”

“打篮球怎么会弄成这样?”沈一婷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他脸上的伤,明显象是有人蓄意打的,这个认知登时让沈一婷火冒三丈。

沈一婷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求救和无可遏止的愤怒,忽然觉得那张脸异常可怕:“我……”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事情,她甚至从来都不愿再想起。

沈一婷看到一个黄色的大伞下面,一个推着小型三轮车的妇女正在叫卖着酱菜,操着本地方言,穿着也极朴素。

晚上达到宋宁远家的时候,两人都拎了好多东西,快进宋家的大门的时候,沈一婷觉得心情出奇的紧张,她没有见过宋宁远的家人,可已经给了他家里人一个相当不好的印象,一年多前大放了他全家一晚上的鸽子,一年多来未曾亲自登门道歉,并且在和宋宁远的关系上,一再拖沓而犹豫不决,今天忽然来贺寿,是不是太突兀了?况且恐怕他母亲希望看到的准儿媳妇还是那个小护士陈莎。忽然看到儿子领来的是自己这样一个女人,可能会失望至极。

沈一婷听了他这话,差点被一口水呛到了,噎的直拍胸口:“那样的话,我更不去了!跟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简直是对我身心摧残……”

那以后的一段日子,宋宁远也曾约过她出去,她总是巧妙的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时间久了,宋宁远知道了她的疏远所表达的含义,慢慢的不再打电话给她。

萧子矜猛的把她箍到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放手,只觉得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时隔三年,他每每想到这个残忍的打击他,伤害他的女人,总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她的说辞从来没变过,他曾经自欺欺人的想,也许她也并非那么绝情,可两次同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真的没有感情。

“和别人在一起是因为爱,和我在一起是为了钱是吗?”他冷冷的看着怀里的女人,想将她看透,可她的眼里依然冰霜如故,好象什么都撼动不了,“好,如果是这样,我想让你继续为钱跟我在一起!”

“别做梦了!”沈一婷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一丝阴影投射的光度,这种光线下,凸显出他愈加黝黑深邃的眸子,她觉得他真的和从前有了什么不一样,“我们早就完了!你萧大少爷不会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忽然又想起我这道素菜来了吧?!趁我父母还没有知道是你搬到对面来,我奉劝你赶紧走人!别自讨没趣!”

萧子矜终于受不了她锋利的象刀子一样的言语,气的用手猛捏着她的下巴,疼的她不得不抬起头,可片刻功夫,她扬起手来用长指甲使劲划了过去,在他脖颈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疼的他倒抽了一口气,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她。

沈一婷觉得指甲里温温热热的,带着血肉的气息,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狠了点,可如果不是这样,她知道他不会放手。

“咱们走着瞧吧。”萧子矜终于讪讪的放开手,可眼里愤恨的神情依然没有消退。夜色冷冷的,两人的心也冷冷的,充斥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

沈一婷的父母从前没有见过萧子矜,只是听说过他,在最后沈一婷和他分手了以后,母亲知道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气的甩了女儿一个耳光,那一次沈一婷是头一次被母亲打了以后竟然没有哭,竟然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母亲看她丝毫不知错的样子,气的接着又甩了她一个耳光,想打醒她。那回沈一婷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可心里更疼,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最后母亲哭着抱紧她,她知道母亲那一次伤心透了。

她想,这应该也是母亲在后来的几年总逼着她去相亲的原因,母亲不想看着她沉迷过去,于是把一个个自己认为优秀的男青年推到女儿面前,希望她能重新开始。她觉得自从和宋宁远在一起了以后,她已经慢慢的从过去走出来了,象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光明顶,可最终萧子矜还是在下面拉了她一把。

“傻瓜!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你以为人人都象我一样好骗吗?!”她仍然记得当初分手的时候萧子矜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带着伤痛和绝望,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

接着的几天,沈一婷早出晚归,尽量不和萧子矜正面接触,甚至还怂恿着家里把自己那房间的阳台封上,原来是方便种花草才一直没封,现在看来,真的是个错误,如果萧子矜以后再来几次翻越阳台的惊险刺激游戏,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崩溃了。

宋宁远这段时间工作很忙,经常忙碌到很晚才能到家,约会自然少了许多,只是每天晚上睡觉前,总会和沈一婷通个电话,象是一天辛苦工作后的轻松。

“宁远,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给我讲讲吧。”沈一婷躺在床上拿着听筒对着天花板,静静的听着那边的声音,沉稳和柔和的声音。

“我啊?吃饭睡觉上学工作,一年年的就过来了,挺平淡的,能刺激神经的事情不多,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宋宁远洗完了澡,一边擦着头一边将手机的耳机塞到耳朵里跟沈一婷讲电话。

沈一婷失笑,觉得宋宁远是个特真实的人,没有浮躁,没有奢华,让人觉得平静而有安全感,他是个懂得生活的人:“你以前有女朋友吗?我想听听你以前的女朋友的事。”

这回伦到宋宁远失笑,停了片刻,才终于说:“曾经有一个,刚上大学那会儿,是我同寝室一哥儿们的女朋友的室友,挺白净小巧的一个女孩,在一次学校里的交谊舞会上认识的,当时我不会跳舞,她也不会,我们俩就站在一边,挺尴尬的,那时候我跟她说,咱们出去吧,不会跳别跳了。后来我们就出去了,我们俩觉得时间挺早的,就在学校里逛了一会儿,那回我还请她吃了冰激凌。后来熟了,再后来她就成了我女朋友,毕业那年她回家乡工作了,我也回家乡工作,一南一北离的远了,时间一长,慢慢淡了,也就分手了,现在她的孩子都已经两岁了。”

沈一婷静静的听他说完,忽然诧异的笑了起来:“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有多复杂?分手的时候非要生离死别,哭天抢地的不成?”宋宁远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一婷笑了一会,慢慢停住了,平静的忽然觉得心伤:“宁远,那时候你们家搬走的时候,我们要是一直联系着就好了,很多时候,我希望生活能够重来一次。”

她感觉到宋宁远那边怔住了,长久以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仿佛都已经沉入黑夜:“一婷,那次春游见到你以后,我还见过你很多回,初中的时候你到我们学校来参加书法比赛,我看到过你,我当时想叫你,可最后赛后散场的时候人太多,我挤了很久都没能再找到你。高中的时候有好几回在公交车站看到过你,我当时生出一个念头,想用自行车载着你回家,可那时候真是那样会被人说成早恋,那时候我看着你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样子,在马尾辫上配上一个小白兔的头饰,真的很漂亮,每天路过车站我都希望能看到你,直到后来总也看不到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你转学了,再也不坐那条线路的车,那时候我觉得失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