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出神之际,光着膀子的岳鸣飞鬼头鬼脑地走到我门前,看到附近没有其他人就走了进来,并把门关上了。我一见这情况,忙叫岳鸣飞把门打开,要知道金乐乐的办公室正好对着我的宿舍,她要是看见了,还以为我和岳鸣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岳鸣飞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问我有没有接到纸条,他似乎仍未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老公出事前几天,也这么问过我,你不会……”韩嫂怕吓坏我,没有说下去。

岳鸣飞不像我,没有探案追底的念头,只想把事情结束,好好地回去睡大觉。他看我已经知道了秘密,也了解我的为人,于是央求我不要告密,将来要是有机会,他可以介绍我去当游泳教练,那种工作总比去江里打捞要强得多。至于断臂水神,岳鸣飞想丢在房子里,不带走了,他才不管有没有人来取。可我总觉得这雕像有问题,于是拿起来准备带回去,岳鸣飞不肯,最后我只好在墙上用石头刻了一句话:“断臂水神在黄丁意手里,有种就来拿。”

提心吊胆地尿了一阵,我就赶紧走出来,这时安静的渡场里就咿呀地响了一声。这边的房子都是舟桥部队留下来的,可以说是彝山镇上的古董了,有些门上的合页生锈了,开门偶尔会响得老大声。我以为,谁要起来上厕所,想要捉弄人,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大步流星地走过渡场前面的草地,径直地跨出了大门。

金乐乐朝岳鸣飞白了一眼,然后沉住气,告诉我们警察刚才来过了,因为唐二爷的尸体在渡场里被找到了!原来,在我们离开不久后,大家饿了,一起去瓦房食堂吃饭。金乐乐看见唐二爷的房间开着门,想要帮忙合上,却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唐二爷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等大家赶来,马上就报警了,尸体被人抬走后,金乐乐就一直想联系胡队长,可我们三个人谁都没带手机出去。

“别听他胡扯,快把尸体弄到岸边,不然又漂远了。”我催道。

其中一个打捞员被我的眼神弄得不舒服了,恼问:“黄丁意?看什么看?见鬼了?”

过了一天,渡场的人一起捞了两遍,依旧无果,眼看天又要黑了,大家才被渡场的胡队长催着离开。胡队长叫胡嘉桁,同样是彝山渡场的老资格,在舟桥部队里混过,我们叫他胡队长就是这么来的。不过,胡队长和唐二爷处不来,还闹过一架,听说在我来彝山渡场之前,胡队长曾被唐二爷打至小腿骨折了,所以胡队长走路都有点瘸,也永远不能下水打捞了。

金乐乐眼珠子一转,叫住我:“你先别走,我跟你说个事。明天是30日了,必须明天把唐二爷火化了,不然劳动节的七天长假到了,那就没人管了。你不是说,医院的太平间只能放七天吗,过要收钱的?渡场打捞又没钱进账,等不了那么久的。”

“那明天就去把唐二爷领走?”我停住脚步,转身问。

“苗姐已经安排好了,明天记得早起就好,别拖得太久,我可不想夜里才从火葬厂赶回来。”金乐乐干巴巴地说,完全没有感情。

我看着金乐乐又走回办公小楼了,心里就想,苗姐?对啊!渡场不是每个人都在食堂里的,还差苗姐不在。苗姐叫苗梨花,是渡场的二把手,因为是女性的关系,只做到副场长的位置,两年前她嫁给彝山师院的一位教师,然后搬出了这破烂的老院子。渡场平时没什么大事,不需要坐班,也没人会管,苗姐基本一个月只来一次,属于吃空饷的主儿。

不过,我和苗姐不熟,她会拿这种事情整我吗?从唐二爷出事到现在,苗姐都没来过渡场,她不可能有机会偷走唐二爷的手机,然后装神弄鬼。明天就是火化唐二爷的日子,要是尸体火化了,唐二爷还能阴魂不散,肯定就是鬼在作怪了。我铁了心,不再多想,只打算等明天火化尸体了,再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尽管我下了决心,但一天都魂不守舍,很想找个人说说那些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贾瞎子本应是最相信我的人,可他下午要去人民医院做眼组织检查,以防眼组织坏死后影响到其他器官,这检查每个月都必须去一次的。贾瞎子看不见路了,胡队长就送他去,剩下的人只有金乐乐、韩嫂、岳鸣飞,我对他们三个开不了口。

下午时,贾瞎子的双眼敷了药,需要休息,我看到他回来就没去打搅。直到天黑了,大家都吃过了晚饭,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手机又拨唐二爷的手机。这一天,我拨了上百次,那边总是关机。打着打着,我的手机就先没电了,只能拿出充电器,让手机先充会儿电。

就这么犹豫地等到了深夜,我坚定的决心忽然动摇了,开始想要不要去一趟老渡场,没准唐二爷真的等在那里。小说里不是经常有双胞胎的故事吗,唐二爷既然叫二爷,也许有个唐大爷或唐三爷的胞兄胞弟呢?摇摆不定的我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终于按捺不住,拿了手电和刚充一会儿电的手机就出了门。

其实,短信里没提今晚见面的具体时间,我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去撞个运气。短信里说“有要紧事”,不知是不是要紧事?一时间,我脑海里窜出许多荒唐的念头,诸如唐二爷被人追杀,诈死逃匿,或者政府要他去做间谍之类的。

这时,夜深人静,江不静。站在渡场里,能听到哗啦的水声,唐二爷的房门上了锁,我进不去,没法找他的手机。大家都熄了灯,只有黄的路灯在闪烁着,我怕时间不等人,没有再犹豫,当即大步地跨出了渡场的院子。

老渡场被重重野树杂草围着,虽然靠在河边,但那里有河崖,石林蛮多的。正是地形复杂,打仗时军队才把渡场建在那里,以便掩护他们的行动。我只路过一次老渡场,没有进去过,是唐二爷给我指了方向,依稀看见过那座渡场的轮廓。我顺着河边走了很远,逐渐地看不到河边两岸的灯光了,这时就在手电的光束中见到落叶厚实的树林里有一座倒塌的院子。

“这就是镇上第一座渡场了。”我深呼吸一口气,想要找一条路走进去,这时竟现有人踩出了一条路。那不像是雨打风吹的痕迹,明显是有人一路践踏野草,弄断了横长的树枝,朝着围墙倒塌的渡场院子走去。

“唐二爷?他真的没死?”我一时惊喜,忘了危险,赶紧就穿过了别人踩出的小路。等我来到倒塌的围墙前,身上挂了许多湿湿的落叶,带刺的树枝还把我的脸给刮出了一道血痕。

没等我走进院子里,我就现有人影走动,不知是不是现我来了,躲在了暗处。我一半惊喜,一半恐惧,心想来都来了,人和鬼没什么好怕的,以后打捞总会遇上脏东西,这次就当练胆子好了。于是,我握着手电,呼吸微颤地挪步前进,来到了多年未有人踏足的战争遗墟之地。

老渡场比现在的要大许多,空地也很大,在比人还高的草堆里,隐约摆着两三艘渔船。院子里没有楼,都是平房,大概是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那些砖墙有一半都倒塌了,没有倒塌的也生满了青苔,地上坑坑洼洼的,水洼里着一些黑色的蝌蚪,见人来了就害怕地在水中乱窜。潮湿的地上还有明显的脚印,看起来是最近才留下的,我嘀咕有脚印就是有人了,鬼应该不会那么重,能踩出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