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大半夜的,要去哪里?”我关了手电,忍不住地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追去。

等我们靠近了渡场,金乐乐正好走出门张望,当看见了我们,她就跑过来急道:“胡队长,你们怎么才回来?出事了!”

几经折腾,傍晚的时候,尸体才靠岸,这时边上的水已经被搅得浑浊动荡了。春天的夕阳不那么红,一准备落山就像电压不足的灯泡,在灰云中只能出惨淡的光亮。尸体在微弱霞光的映照下,似乎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蚂蚁,叫人一看就起鸡皮疙瘩。除了我,大家都能适应,只有我闻不了那股恶臭,似乎那气息不止从鼻子钻进身体,连皮肤都能渗入。

“胡队长,有人打电话来说,有人在水库现了唐二爷的尸体。”

我回到渡场洗了个澡,便忍不住走去唐二爷的房间,想看看他是不是忽然回来了,也许他开了个玩笑,偷偷弄断绳子,游到我们视线外的岸上了。不想当我走到唐二爷房门的时候,整个人就呆住了。

“我只是觉得好看,顺手一拿,谁想到……”岳鸣飞自认晦气,猛地叹着。

“对了,这雕像下面有一个名字——李小爱,你来得比我早,以前渡场有这么一号人物吗?”我认真地问。

岳鸣飞不像我,没有探案追底的念头,只想把事情结束,好好地回去睡大觉。他看我已经知道了秘密,也了解我的为人,于是央求我不要告密,将来要是有机会,他可以介绍我去当游泳教练,那种工作总比去江里打捞要强得多。至于断臂水神,岳鸣飞想丢在房子里,不带走了,他才不管有没有人来取。可我总觉得这雕像有问题,于是拿起来准备带回去,岳鸣飞不肯,最后我只好在墙上用石头刻了一句话:“断臂水神在黄丁意手里,有种就来拿。”

岳鸣飞撇清了干系,他还是不放心,可能被纸条闹得有些敏感了。我左说右道,连“三个脚印”的怪事都讲出来作为交换了,岳鸣飞才同意让我把断臂水神拾回去。

这一趟,岳鸣飞没逮住捉弄他的人,却转移了包袱,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我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怕,可刚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水库不知何时生了变化。我和岳鸣飞紧张地向前迈了几步,屏住呼吸望了望,心里就说:这水库底下究竟有什么秘密,夜里居然会有这般奇景?

夜空的月亮被一朵乌云挡住了,水库原似一潭墨汁,此时水下竟有一团红色的光在闪烁着。那团光在水深处,我们看得不清楚,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在光。彝山水库不是大海,底下不可能有奇珍异宝,顶多有几具尸骸。我惊讶地望了一眼,心中便想,江底的尸骸沉积肯定很多,那是不是鬼火?可没听说鬼火能在水下烧起来,这不符合科学。

岳鸣飞啧啧称奇,比我的反应还大,本来我还想跟他讨教,看他那样子就收住了话头。那团鬼火似的光闪了几下,这还不算完,竟又朝着上游移动,往彝江上游迅地冲去。这时的我恨不得跳进水里,奋力追去,这可是头一次看到彝江里的怪事。过了几分钟,红光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了,我才想起来要快点回渡场。

关于江水下的鬼火,我和岳鸣飞都无法解释,只当是夜里见鬼了,没有想太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捞尸前辈大多都有诡异的遭遇,江下的鬼火简直是小儿科了。

在回去的路上,岳鸣飞不纠结鬼火了,又不放心地问我:“那三张纸真不是你塞给我的?”

“你不信就别问了。”我冷冷地道。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嘛。既然那个人叫我今晚来把雕像放在那儿,怎么不来取呢?是不是你惊动了人家,所以……你路上没遇到谁吧?”岳鸣飞追问。

我耐着性子答:“我要是遇上了,不吓死才怪,谁半夜会像你一样去水库溜达。不过话说回来,你的事不简单,我看十有是渡场里的人干的。你想想看,那个人知道你在外面私自打捞尸体,又偷了雕像,这哪像是外人能知道的。”

岳鸣飞一边走,一边挠着脑袋,他坦承早就想过这一点了,可渡场的人和他没什么过节儿,没必要那么做。渡场附近常有渔民经过,大学生有时也会过来游泳,可都算是陌生人,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他才对。

我暗暗地笑了笑,岳鸣飞粗枝大叶,得罪的人还少吗?他那自大傲慢的个性,不知道多少人看不惯。要不是今天我和岳鸣飞撞个正着,彼此一个礼拜都不会交流,就当对方是空气。我们在路上作了许多推断,最后一致认为鬼魂作怪是个幌子,一定有人故意使诈,只是仍搞不懂这么做的理由。

回到渡场后,岳鸣飞看我保证不向他人透露只言片语,他就满意地回房睡觉,在进门时居然还说了谢谢。我客气地一笑,也走回自己的房里,然后把断臂水神摆在桌子上就去睡了。一躺下,我就进入了梦乡,不知道为什么,迷糊之中,总觉得唐二爷来喊我了,那种感觉很真实。可是,我怎么都起不来,嗓子干干的,不出声,就像一个无法动弹的植物人。这种无助的感觉折磨了我半宿,等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本来,我想下床喝口水,眼睛还迷迷蒙蒙的,怎知双脚刚下地就吓了一跳。

“搞什么名堂?”我搓了搓眼睛,站了起来,现房门敞开着,而放在桌子上的断臂水神竟然转了一个位置,望着敞开的房门外。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把雕像的正面朝着木床,闭眼前还特地看了一眼。而且,我进房间后就把门带上了,不可能被打开的……难道是唐二爷真的回来了?

我狐疑地拿起断臂水神,它现在背对着木床,不知道为什么转了半圈。当然,如果只是这种小状况,肯定吓不到我这个打捞员的,问题是它的断臂竟然长出了一只!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嘴巴张得老大,都忘了要喝水的事。雕像的底座还有“李小爱”三个字,雕像和昨天的一样,只是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臂。

这时,岳鸣飞从外面走过我房间,看见我拿着雕像呆,他就催我快点收起来。我没来得及把雕像的事说出来,金乐乐就在外面大喊,叫我快点过去,有人找我。我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想,关上门就离开了。岳鸣飞在后面嘟囔了几句,不知说些什么,其他人则在晾衣服,或者呆。

金乐乐在小楼的办公室里,等我一来,她就叫我一个人去镇上的人民医院一趟。原来,警察并没有把唐二爷的死归为他杀,只是找我去问话。不过,胡队长和岳鸣飞都不必去了,之所以只找我,是因为金乐乐对警察说我跟唐二爷最熟。我一边点头,一边佩服金乐乐的大嘴巴,多亏警察没认为这是谋杀,否则就把我推下黄河了。

在这里,请容许我多费笔墨,解释一下为什么去见警察,没去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而是去镇上的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