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爷找到了!”金乐乐语无伦次,“不过不是在水里找到的,刚才……我想打你们手机,可你们都没带!”

“你小心点,别把人家戳漏气了,不然又要沉下去。”岳鸣飞紧张地说,也很好奇张大户今天怎么这么热心。

我听到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便悄悄地从背阴的小楼走出来,手里拿着氧气瓶,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事太荒唐了,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恐怕都以为谁在捉弄我。除了氧气瓶,还有那对古怪的脚印,没有一样是正常人能办到的。倘若唐二爷死了,谁会把他的氧气瓶落在背阴的小楼里,这到底有什么用意?

安全绳的韧性很好,在大浪中都冲不断,下水前,我们按惯例也检查过了,绝对不可能有质量问题,或有人做了手脚。等我把轻飘飘的安全绳拖回岸上,大家凑上来一看,断截面磨损得很严重,谁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眼看唐二爷出状况了,我连潜水衣和氧气瓶都没碰,人就跳进水里了。

逗留片刻,我就握着电筒,一路小跑到灯光昏暗的办公楼,这时江上的风大了,灌进了大门敞开的渡场里。过堂风接连穿过两栋小楼,背阴的小楼窗户都碎了,风一过,哭声就冒出来。我毛骨悚然地走进厕所,里面漆黑一片,灯坏很久了,本来应该由身为渡场勤务的金乐乐来安排维修,可她得过且过,男厕的问题就一直拖着了。再说了,男子汉谁好意思说自己半夜害怕上厕所,自然也没人去催过金乐乐。

提心吊胆地尿了一阵,我就赶紧走出来,这时安静的渡场里就咿呀地响了一声。这边的房子都是舟桥部队留下来的,可以说是彝山镇上的古董了,有些门上的合页生锈了,开门偶尔会响得老大声。我以为,谁要起来上厕所,想要捉弄人,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大步流星地走过渡场前面的草地,径直地跨出了大门。

“谁啊?大半夜的,要去哪里?”我关了手电,忍不住地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追去。

那个人影溜得很快,一出门就不见了。渡场外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樟树林过去,绕到彝山师院的后门,然后穿过师院就是镇上的市集了,每次我们去市集买东西都走那条路;另一条就是通向水库和下游的鱼塘,还有几座靠江的村子,两边的路都不是大街,夜里没啥好逛的。江风混着春雨猛地打到我脸上,顿时睡意散去,我好不容易又听到一些动静,似乎那个人在朝水库那边走去。

我来不及喊其他人了,也怕惊动那个人,想都没想就悄悄跟上了。说实话,我挺希望那个人是唐二爷,因为到现在我都没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多少留有一点儿希望,尽管警察都把尸体抬走了。不一会儿,我走过了一道河崖,穿过了一片林子。一路上,浪声好大,似乎每一脚都会踩落到江里,可我没敢开手电,就怕让前面的人现。

默默地跟了近半小时,我离渡场越来越远,浪声也渐渐平息,水流缓了许多,这说明已经到水库区域了。我念大学时听人讲过,彝江上游的村子被日军屠杀过,尸体顺着江水流下来,下游乃至水库这边都有许多尸体。为了镇住阴气,镇上的人才把彝山师院盖在江边,因为风水先生认为江水能蓄积阴气,这样夜里就会有各种怪事生,比如不该下水的人会去游泳,然后淹死。

彝山镇地处广西北部,是一个县级市的政府驻地,这里在古代是驿站,而“二战”时则是广西部队的军火重地。除了“二战”的屠杀,还有日本军机轰炸过彝山镇,炸死了好多人。近几年淹死人的事越来越多,为了汇集年轻人的阳气,市里的教育部门听了风水先生的话,他们开始着手申请让彝山师院扩招,因此从2005年开始,彝山师院就开始陆续到全国各地招生,在此之前都是只招本地学生。

奇怪的是,即使学生越来越多,江边还是会淹死人!真不知道是人们的安全意识不够,还是真有水鬼作怪。

想着想着,我已经走到了水库边上,这一带水边没有树丛可遮挡,为了不惊扰那个人,我就按捺下来,躲在了远处窥视着。这时,月光爬上了夜空中央,虽然长毛了,但勉强能让我看见黑影的轮廓。只见,那个人影钻进了水库边上的一栋房子里,然后又很快地跑了出来,钻进了十多米外的树林里。

这时的我虽然害怕,但又觉得世界上没有鬼,思想挣扎了一会儿,前面也没动静了,我就悄悄地猫着身子摸过去。水库管理处的房子烂成一摊泥了,不知道那个人进去干什么了,现在人不见了,是不是回去了?我一咬牙,胆子壮了起来,便直起了身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

房子里的门窗都坏了,半吊在一边,风一过就晃一晃。我踏在碎裂的砖块上,打亮了手电,迅地望了望。这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唯独一张积尘又霉的桌子上摆了一尊小小的女人塑像,只有那玩意儿没有积尘,光束扫过还会反光。

“这是什么?难道是刚才那个人放在桌上的?”我心中生疑,拿起了那尊塑像,凑近端详,搞不懂那个人把塑像放在这里做什么。

塑像只有巴掌那么大,不知是依哪个中国女人为原型,可女人塑像没有手臂,像是故意那么做的。我知道国外有座雕像叫维纳斯,她是断臂的,可人家那是有来由的,不知道这个中国女人有什么来头?我渐渐地入神了,忘了身处的环境,翻了底座一看,那上面竟有一行刻字——“李小爱”。

谁是李小爱?我纳闷儿地转了转眼珠子,沉住气回想了一番,不记得渡场有过这么一个人。正当我放松了警惕,这时房子外就射进来一道光,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心想,妈的,那个人没回去,又跑回来了,该不会以为我想偷这破烂玩意儿吧?等我用手挡住对面射来的光束,眯着眼睛望去,这时就呆住了。

“怎么是你?”我诧异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那纸条是你留给我的?”

我一肚子窝火,本想爆,却一头雾水地讲不出话来。堵住我去路的人是岳鸣飞,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前游泳冠军。从昨天到今天,岳鸣飞一直跟我在一起,看起来行为正常,怎么半夜却跑来放一尊断臂女像到水库管理处的老房里,莫非他脑子有问题?还是鬼上身了?

岳鸣飞见我答不上来,便气冲冲地道:“原来是你!操!居然在背后玩儿阴的!”

“什么阴的阳的?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我看对方来者不善,也跟着骂起来。

“你还想否认,这些是不是你塞进我房间的!”岳鸣飞懒得解释,丢过来几张纸,他就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我被搞糊涂了,捡起了那些纸,认真地看了看,忍不住地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装?你明知道我不敢跟其他人说,也不会报警,所以想玩儿我?”岳鸣飞提高了声调,水库边上隐约地回声,让气氛阴森起来。

那些纸一共有三张,全是打印的,每张都有一句话——“4月29日前把断臂水神放到水库管理处老房子,不然你私下打捞尸体的秘密就要曝光了。”我醒悟地“哦”了一声,原来那尊女人塑像叫断臂水神,可从来没听过这名号,不会是什么民间的破神仙吧?我看雕像做工一般,材料只是普通的石膏,不过是几斤白菜钱,有必要那么逼人吗?

岳鸣飞脸色难看,我瞄了一眼,又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句。一下子,我全明白了,岳鸣飞竟背着渡场去外面捞尸,这事非同小可,要是让胡嘉桁知道,那就得卷包袱走人了。别看渡场每月的工资只有几百,可只要你熬过五年、八年,将来会有好去处的。现在捞尸的价格都是一万块以上,多的还有五六万,要是捞尸人主动要求,他们的身份就能保密,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彼此闹心,难怪岳鸣飞敢放手一搏。

可人算不如天算,是秘密就会曝光的。每个人总有不可告人的隐私,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下场就是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