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嫣然有些意外,伸头道:“哦?是什么东西?”

“画什么呢?”侧头看她画布上的作品,那画虽还没有完成,但已能看出画的是湖边通往山顶的小径。已完成的部分看上去十分精美,烂漫花色在画面中竞相绽放,色彩绚丽缤纷,极富层次感。

虞绍琮就笑了笑。这个姑娘,教养真的很好,明明都已经那么生气了,可仍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分得清轻重缓急,真是让人喜欢。

他一怔,没想到会这样!

“是啊,我们已打算下月举行婚礼了!”其实她与莫家琛早已商定了婚期,只因莫家琛部队工作繁忙,这才不得已拖到现在。

这一日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天雨,到了下午居然停了,太阳从云层里跃出来,金色的光辉镀满人间,昙宁碧空如洗,昙宁河两岸商铺林立,游人如织。尤其是昙宁河中央的双月桥上,此刻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与离它不远的零星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近前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临州市旅游局专门请了"文化"来给昙宁拍宣传片——这可真不得了!用国内数一数二的制作班底来拍一部旅游宣传片,无异于杀鸡却用牛刀!

而莫家琛一向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自制力也极强,只要裴嫣然不愿意,他就绝不会勉强。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裴嫣然是个多么害羞保守的小东西,既然她有她的坚守,他就更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她为难。

他依依不舍地走到卧房门口,转身关门的时候还不忘热情地给了她一个飞吻。

裴嫣然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两个人都是一夜好眠。第二日神清气爽,便决定到虞山走走,反正莫家琛有几天假,可以陪裴嫣然稍稍放松一下。

两个人手牵着手上了虞山。一路走一路看、一边品尝当地地色小吃,就这样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了虞山顶上。

山顶上有座含光寺。相传明朝末年为当地乡绅耆老集资所建,虽不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寺院,但寺内古树参天,花木繁盛,再加上近年来又有传闻说有德高望重的法师在此挂单,慢慢的,就成了来虞山的游人们必到的去处。

莫家琛其实并不信佛,但进庙三分礼,他依旧十分虔诚地参拜了一番。起身的时候裴嫣然还跪在原地,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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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流动中侧颜无限动人。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出门的时候揽住她的肩膀问:“都许了什么愿?”

裴嫣然抿着嘴,调皮道:“不告诉你!,等下次咱们来还愿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莫家琛脸上的笑就灿烂了起来——她的心愿,总归是与他有关的!这让他觉得很满足,他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两个人卿卿我我地出了山门,转过含光寺往山顶最高处而去。山上树木苍翠,姹紫嫣红,沿着蜿蜒的山路拾级而上,到处可见护栏铁链上环环交扣的同心锁。

两人便兴高采烈地也去买了两个。黄灿灿的锁身,锁上各刻了自己的名字,下方还有“永结同心”四个字,左下角还刻了日期。

裴嫣然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把锁锁到了一起,转身交给莫家琛,莫家琛则十分利落地将那两把锁锁到了护栏碟链上,转过头,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裴嫣然望着他笑,俏皮地将自己手中的钥匙提起来摇了摇,等听见莫家琛数到“3”,便手一扬,和他同时将手中的钥匙抛了出去!

两把钥匙在半空中划了个简单的弧线,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山谷中。

从此以后,惟愿岁月静好,永结同心!

两个人又在虞山玩了半日,因裴嫣然不喜走动,剩下的时间便哪儿也不去,只待在荣华阁里,听歌上网、领八卦,偶尔还买了材料回来自己烧饭吃,两个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一心享受着二人世界。

隔天莫家琛又接了母亲陈述的电话,言道婚期将至,出席嘉宾的名单都已拟好,请柬却需他们两人亲手写,以示郑重。裴嫣然听了,便干脆将这任务接过来,连设计在内,一手操办。陈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心里满意至极,一个劲儿地在电话那头夸赞儿媳能干。

莫家琛正坐在沙上看新闻,闻言抬头看向裴嫣然,只见那小家伙眉梢微挑,显得十分得意。

两个人便又热热闹闹的凑在电脑前商量请柬的样式,弄好了送出去给人打印,然后再拿回来,提了毛笔照着名单一一写好。期间自是柔情蜜意,无限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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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反,虞绍琮却明显没什么好心情。一连好几天,退思园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惹了他的脾气。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低调地停在退思园门口,何文森立在中庭内,瞧见虞绍琮缓步从楼上下来,忙跨前一步,帮他打开车门。

凯迪拉克缓缓地驶出小巷,出了村口,渐渐地汇入车流,然后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高公路上。

虞绍琮靠在真皮座椅上,双目紧闭,一言不,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何文森悄悄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巴紧紧闭起,没有打扰他。

此时此刻,虞绍琮正在想着自己的母亲。两个月前,她被医生查出患有淋巴癌晚期。保守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医生建议放疗或者是化疗。他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她,亲自将她送进了化疗室,谁知人还没走出门口,便听里头“咣当”一声,一阵忙乱,他回头一看,母亲披头散地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他的脚下!

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他的母亲匡再再,和霍宗城的母亲匡敏敏一样出身南洋最具神秘色彩的匡氏家族,乃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这个家族不似其他豪门世家,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一直奉行同居共财,各尽所能,积财为公。家族的所有成员在掌舵人匡赵氏的率领下四代同居一宅,共食一锅,就连穿衣也是平均分配,在西方文化浓郁的十里洋场顽固地坚守着古老的家族宗法制度,堪称南洋世家里最独特的风景。

然而,像所有的传统封建家族一样,这个家族沿袭了严格的宗法嗣子制度,遗产皆由儿孙继承,女儿及私生子根本就毫无地位!也就是说,匡再再是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的。在这个家族中,女子依旧遵守“三从四德”的旧观念,却也到学校接受先进的现代教育,以便为日后的联姻做好准备。

匡再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且还是三房不受重视的庶女,她性情温顺,这一生出得父家入入夫家,孝顺长辈、疼爱儿子,几十年来毫无怨言。即便到最后父亲为了别的女人背弃家族,抛弃妻儿,她也没有反抗,而是安安静静地避居美国,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从未抱怨。

——可是最后,她却痛哭流涕地跪在儿子面前,口口声声地说她“不甘心”!虞绍琮无比震动。

可细一想,他又何尝甘心呢?

这二十年,他辛辛苦苦地支撑着偌大的虞家,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唯恐辜负祖父的期待,何曾有过一日的潇洒快活?夜深人静之时,举步维艰之日,他又何尝没有过疑问,质问父亲为什么竟这样狠心,不顾白在堂,娇妻稚子,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甚至,他有时候也想,当年母亲以区区匡家庶女之身嫁给了虞家最杰出的嫡子,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即便是再柔顺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甘心?

母亲是是再传统不过的人,她所能仰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儿子。

虞绍琮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紧紧地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