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姑姑也不知想些什么,声音里却是少了些热度,“表公子喜欢梅花,便挑了靠近梅林的鸿鹄居居住,更在居前内外相隔的院墙上开了道门,梅林深长两里,往常女眷鲜少走那么远的,许是那丫头不醒事走过头了。”

“好孩子。你母亲纵然是你母亲,又何尝不是我女儿呢?”老夫人揽住南宫菱拍着她的后背温和道。

老夫人被逗乐了,“你小子也有今日,我偏宠你妹妹了。行了,去吧,再杵在这儿,可就真碍眼了。”老夫人说着摆了摆手。

这头二夫人却是又笑道,“八姐儿入府浅,日后自会知道大嫂的好。”

再看其着装,桃粉色织锦阔袖镶滚毛边坠地长裙为底,外罩挑新绿空透飞花香衫,腰缠珍珠玉翠阔带,覆以吉祥百结禁步,垂下的万般丝绦此刻正因主人的走动而微微晃动,隐约间似可看到她脚上的珍珠玉翠翘高秀鞋。

大体上是说,相府阳盛阴衰,阴阳失调,这仅有的两个闺女外嫁更是导致阴阳失调到了极致,所以为了解决现今的窘境只需将外嫁的女儿所生的女娃子再内引回来即可。

五位夫人之中,大夫人主动揽下了引侯府表小姐入府的活计,更是盛装以待为其添面。至于海府表小姐,余下四位夫人竟无一人肯出面,最终老夫人不快地指定了三夫人。

此外,寻常大户的四阶梯到了这却是八阶,大门外并无石狮之类震宅之物,甚至无一人看守,却断断没有人敢挑衅该户人家的威严。

“好……”长喜声音小若蚊吟却带着一丝的坚定。

“相信自己,你能行的。”海青握着长喜的手一紧,只觉得这丫头瘦是瘦,却给人一种温温厚厚的感觉,就是她身上的气息也是温和的,倒是有些出奇。

再瞧着这丫头的紧张模样,海青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现自己盯着长喜有些出神,海青赶紧转头对锦婆婆道,“我们走吧。”

锦婆婆许是被海青那看长喜的眼光怔住了,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才垂回道,“是。”

走出数步之后,海青回头依旧可见长喜站在门前的瘦小身影,不禁叹了口气,直到转过假山才对身边怀着忧心的锦婆婆道,“护得太紧未必是件好事儿。我不在,若有什么人生事儿,也断断不会找个小丫头撒气儿,锦婆婆放心就是。”

“小姐放心就是,老奴醒得。”

“长喜生性胆小,倒不失谨慎。我身边的长乐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儿。以后还得多靠锦婆婆提点才是。”海青深感孤立无援的无力,心里却不自主地涌起一股自力更生要自强不已的气劲来。

“小姐放心,但凡用得上婆子的地方,老奴断不会推诿。”

海清一笑,“锦婆婆,可是这片林子,来得时候不注意看,此番远看来确实花晕映眼,枝遒如墨。”

锦婆婆点头,“当年太后驾临相府也夸赞此地为一绝景,梅林进深两里,又有梅树数千棵,品种近百,光色彩便有十数种,由浅入深,刹是漂亮。若于观景楼五层俯瞰,便是一片缤纷。”

海青听得锦婆婆介绍,眼睛却穿过那片子梅林似看到一座小楼,只是不甚清晰,便又问道,“那又是何处?”

许是那楼子的确远,锦婆婆也是一时没有回过意来半会儿子才道,“那便是郑夫人生前的住处,合生楼。”

海青瞅着锦婆婆神色正常,只是微微一笑道,“走吧。也不知长乐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梅白如雪,纷落如絮。

有紫衫男子于树下舞萧,遇风成声,宛如哭噎,紫衫薄如蝉翼,随风舞动,使得男子置于风中宛如若飞。

又有一白袍男子悠然靠树而坐,棋盘架于盘跪的双膝之上,颤颤巍巍,偏生一颗棋子儿不曾滑落,但见男子左右互搏,神情却淡漠得很,飘飞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棋盘上,那样子在长乐眼底就跟胡乱下子无异,白白糟蹋了这等风雅之物。

其实不光长乐,所有仆人都很不能理解,这两公子当真是怪人,有萧不好好吹,大白天搞得跟闹鬼哭似的,有棋不好好下,有事没事就把棋子拿出来吹吹风,胡乱摆满棋盘为止。

不过跟那些仆人不同的是,长乐跟着海青学过棋,偏生只是半路的,这可苦了她了,总忍不住想要'指点'一下。

但是她虽大大咧咧却不傻,一看那人的装束也知道是个公子了而她只是个小丫头,所以一直跪到现在。

不过她实在不知道那人是谁,自己只不过迷了路而已,谁知道会打扰到这两人的兴致嘛!

真是有够诡异的兴致!

长乐暗自嘀咕,心里却念叨着小姐救我,说不定在长乐心目中崇高无比的小姐就从天而降来拯救自己嘞!

“倒是个爱白日做梦的丫头。”紫衫男子手中的竹萧咚一声将长乐从幻想中敲醒。

长乐后知后觉掸起头,额头帝痛让她龇牙咧嘴,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待看清来人模样时,那一肚子的火却是浇灭了八分。

只见紫衫男子整个身子弯下,竹萧插在腰间,漂亮的金穗子含着墨玉,晃得长乐眼花,男子一张完美无暇的俊脸凑得很近,那双侠长的凤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笑意,气息却是冰凉如雪,“你这个丫头是吃菜长大的么,整个一张脸都泛绿得慌。”

长乐不敢抬头,只觉得这位公子很不规矩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听得那人这般调侃自己,脸上也是升起一抹愤懑的火光。

“我本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自然比不得公子锦衣玉食!”长乐猛地朝紫衫男子愤然道,话一出口,长乐心里便是一阵慌乱,脸上却是故作镇定,只是一双有些的眼却是出卖了她的心声。

紫衫男子却是笑开来,直起身俯视了长乐好一会儿方才低语道,“早这般不就好了,尽学些唯唯诺诺的作甚?”

“丫头不懂事儿,坏了规矩,大哥莫要计较。”海青坦然地从夹红带白的梅树后转出,此前便见到自己这位大哥对长乐的作弄,这会儿再不现身恐怕自己这位大哥指不定非要捉弄的长乐跳脚不可。

“原来是小妹。”知寒上下打量了海青一番,揶揄道,这丫头性子倒是随了你,瞧着我若是多说上几句这丫头怕是要冲上来咬人了?

“大哥取笑了。”海青福了福身,微笑道,“原是想好好拜见大哥的,不曾想却是这番,这丫头是小妹身边人儿,是小妹没有好生调教,此番得罪了大哥,还望大哥莫往心里去。”

知寒不过哈哈一笑,伸手虚扶道,“这次可不是大哥往心里去,确实是这丫头冲撞了表弟,要不小妹向表弟求个情,没准儿这丫头就没事了也说不定?”

“自然。只盼着大哥也能给小妹说说情。”海青温言软语,微笑着的眼睛里倒是有丝撒娇亲昵的味道在里头。

知寒也不作回答,只淡笑着深看了海青一眼便回头朝着梅树下的白衣男子走去。

海青轻步跟上,经过长乐身边时候却是伸手按住了长乐的肩膀并拍了拍,似是安慰更是给她一颗安心丸。

也不知这知寒对着白衣男子嘀咕了些什么,直到海青等得脸上的笑都快僵硬的时候,那白衣公子方才回过头看向海青,不过短短一秒钟却又将后脑勺对准了海青。

还以为是何等俊俏的人物,偏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儿郎,一张脸仅可以清秀来形容,倒是一双眼深幽得宛若能吸人入腹,刹是清冷淡漠,看向海青的时候更是满含鄙视和嘲讽,好似每个接近他的人都不怀好意别有目的一般,天知道海青早就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母亲在世时候便时时叮嘱她:作为女子,对于男子,不谄媚,不敌视,不自轻,不自傲,不卑不亢。

如今被鄙视,被看轻,也罢,她忍住。

偏生那人张嘴就吐出四个字,“贱人,滚开!”

这四个字深深地扎进了海青那斑驳破碎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