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几个皇女和两个皇子,连同两位太傅都跟着穆罗云去了锦都,这几日上书房的课业也就十分轻松,多数就是跟着少傅温书习字而已。冯晴才到半路,就遇上了两个孩子牵着手下学回来。父子三人索性一路散着步回了钟晴宫。

穆罗云展臂揽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哪能呢,朕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担心回头朕不在宫里,没人劝得住你,你又逞强。”

穆罗云日日在他宫里歇着,自然瞧得出他的心思多数放在孩子身上,见他笑盈盈地在摇篮边拿着玩具逗儿子,也只得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作势叹气道:“君后如今可真是有了儿子就忘了朕了瞧瞧,只顾着看儿子,连眼神都懒得给朕一个”

他脾胃一贯需要细心调理,晚上极少用宵夜,因此只是为这母子三人各端了一碗。没成想两个孩子竟都跑了。

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洛洲自然也听闻了,见冯晴单独留下了他,连忙跪了请罪。

穆罗云却倏然沉下了声色,手臂紧了紧,一手按在他心口把人锢在怀里:“胡说什么?你要是心里头不痛快骂两句打几下都不打紧,这种膈应自己的话往后少说,朕不喜欢看你心里难受。”

穆罗云应了一声,忙命人去抱孩子过来,一边亲了亲他:“是个漂亮的小皇子呢。”

穆罗云原是心疼他,反倒被他训了,见他推开自己要起身,不由叹了一声,伸手扶住他,支撑了他大半的重量:“好吧,肚子里的小宝贝说不得,朕的宝贝君后更说不得,只好怪朕了。”

洛洲对这些十分有兴致,左右仔细翻看了一番,又赞了几句做工,才拿了账册与他说入冬后各宫份例银子的事。

萧竹雨看了看儿子微微含笑的面容:“臣想带逸儿回家。”

“这样说来,如今白家所剩下的后人,就只有那个流亡朝廷里的皇帝,和她的儿女了。”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静国灭国后那些皇女皇子们的事。冯晴回想了一番,忆起穆罗云对他说过的事,接口道:“陛下曾经对我提到过,这位流亡的皇帝有二十来位侍夫,几乎每年都有好几位怀孕,为她生下孩子。她几乎是每逃到一处地方,都用送上儿女给人做侍夫娈女的方式,与当地的人交好,以求得栖身之地。”

冯晴听到这个消息,才算有了点精神,急问:“那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吗?需要什么来配制解药?”

冯晴一惊,这才现穆罗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边,一双眼正盯着他的手腕看。眼中的光说不清是怒是忧。

一连七八样菜试下来,他才朝穆罗云看了看,低声道:“陛下可放心了?”

“除了你和薛统领以外,陛下还见过什么人?”穆罗云出门不过一个时辰,去的地方肯定也有限,浅娘所说与冯晴所想的也符合,冯晴点头,想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道:“陛下说摆驾钟晴宫之前说过什么话?你说与本宫听听。”

冯晴应了一声,弯腰要去挽裤腿,但他如今肚子已是不小,鼓鼓地挺在身前,挡住了弯腰的动作,只能侧着身去够,穆罗云眼明手快地拦住他,蹲□替他挽好了,一边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侍卫们没找到温子墨。”

“生气伤身,你与朕置气不要紧,委屈着自己就犯不着了,”见他背对自己,穆罗云虽没有恼,却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凑上去,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的一番苦心,朕都知道,朕这就去安排,你先睡。若是一会儿想起夜,记得唤人进来,屋里头暗,别摔着了。知道么?”

冯晴好气又好笑,稍稍板起了脸,严肃道:“这怎么是贪图名分呢?你在宫里规规矩矩伺候了这么多年,又诞下皇女,这是你应得的。谨慎小心是好,可是妄自菲薄就不对了。”

苏辰习惯了早上来给冯晴送药,即使前一天晚上看到了穆罗云,也没有改变这个惯例。谁料进了屋里却只看到了端坐桌旁的穆罗云。下意识地便问道:“九哥哥呢?”

“因为冯晴还没回来,陛下当然是要把我们交给他处置的,”温音以看傻瓜一样的神情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他甚至不用出手,我们就输得一败涂地。”

冯晴点点头,一手撑着桌子才站了起来,铜钱和不语连忙一人一边扶了他送到榻上。苏辰提了药箱过来,让他背对自己侧身躺下,才抿了抿唇轻声道:“九哥哥,冒犯了。”

“不是错觉,”穆罗云索性蹲□,看着他:“他曾经想要刺杀朕。”

“是,属下也这么想。”王璐应声:“属下这就派人去查这家驿馆。”

他们自小关系就是最好的,无论是对于事物的看法,还是志趣都是契合,聊起来自然是分外投趣。这些年又各自有许多际遇,心境更趋成熟。

但一想到冯晴只是养子,便对他的态度心生不满。待看到哭哭啼啼随着侍卫走过来的小儿子,更是又心疼又气恼,冷下脸来,开口冲道:“公子未免太仗势欺人了吧?我家的孩子,再怎么也轮不到公子出手教训。”

冯晴顺着她的指引往屋里看了一眼,只看到帘子后面露出来一只修长的手,指尖整洁圆润,仿佛精心保养过一般。不由有些好奇:“能让三姐这么郑重其事的人物,定是非同凡响,不知是何地人士?”

穆罗云眼眸一闪,仿佛想起了什么,轻笑道:“你又错了,所以你总是不如他。”

“嗯。”

穆罗云见他出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你想去的话,朕陪你一道去。”

不语简直快急哭了,虽然因为冯晴的事,他对穆罗云没有多少敬畏爱戴的感情,但看到她这个模样,着实很是担忧。

穆罗云一进屋看到的就是温音在出神,不由皱了皱眉,一边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陛下,君后,温君侍求见。”

温子墨自从那日之后,便告了病,再没有来请安。冯晴也并不介怀。只派了太医过去,确保他腹中的孩子没事。温音倒是规规矩矩地和他告了假,说是想去书墨阁照顾温子墨,直到他平安生下孩子。

穆罗云对医术并不精通,但她反应很快,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这薏仁是不适合孕夫服用的东西,皱眉道:“厨下没有准备旁的吃食么?”

众人这才知道她方才竟是在吩咐下人做这个,心中不由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见冯晴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一声接过去喝了,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更是心下暗恨,纷纷低下了头。只有温音若有所思地又朝两人看了一眼,伸手扶住了温子墨。

冯晴抿了抿唇,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记得。”

听到事涉柳家,穆罗云不禁暗自皱眉,心中忧虑又深了一层,她听冯晴说过,冯秀对夫郎柳玲很是敬重。若柳玲果真倒戈相向,或是被家人利用,那冯秀恐怕是真的入了她们的瓮,脱不了干系了。倘是如此,恐怕只能先牺牲柳玲,来保冯秀的安危。

穆罗云一听这话,往外走的步子就停住了,显然是有点犹豫,想起进门前听到的主仆二人的对话,半晌才拉过冯晴,在他唇上浅浅落了一吻,方才咽下去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阿晴,你想要个孩子么?”

“是臣考虑不周,给皇上添了麻烦,”穆天青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傻子,自然知道这件事责任全在自己,请罪道:“此事是臣教子不严在先,抗旨不尊在后,于情于理,这都是臣的过错。请陛下将臣从玉牒中除名,贬为庶民,以惩臣之罪。”

冯秀原也忙得不可开交,去见过了父母和小外甥,便赶回京城去了。穆罗云把人送走,才转向冯晴,揶揄道:“看起来朕成了你的挡箭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冯晴看出了大概,一边制止了他们要行礼的动作,一边关切道:“怎么了?腿抽筋?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一连三组九个人过去,穆罗云还是没张过口,等第四组进来,穆罗云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冯晴终于皱了皱眉,干咳了一声:“陛下,您觉得如何?”

“浅娘打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不语压低了声音,一边服侍他起身,一边道:“说是陛下夜里忽然起烧来,一直喊着您。”

穆罗云被他急促的喘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哪里弄疼他了,忙松开了手上下查看,连声安抚他。冯晴却好似浑然无所觉,两手紧紧捂在腹上,把自己缩了起来。

众人自然齐声应诺,穆罗云对他笑了笑,正打算与他一同回钟晴宫。冯晴却伸手扶了洛洲一把,抬头转向穆罗云:“陛下,洛从侍身子重了,经不得劳累,陛下送洛从侍回宫,顺道召太医过去瞧瞧吧。”

汪浩然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哪里受过这等被别人看笑话的委屈,一时之间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双杏眼中早已蓄满了眼泪,虽然再三压抑,哽咽声还是传了出来。

穆罗云听到他说“不会走”,一颗心简直高兴地要飞起来,等听完整句话,又是雄又是无奈。简直恨不得揍他一顿。

冯晴心中前所未有的乱,他虽自囚多年,但骨子里的傲气一直都在,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闭着眼睛把全部的欢喜和悲伤,全部身家命运都交到妻主手上的少年。比起帝王难以捉摸的恩宠,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穆罗云这才注意到宫人中多了个生面孔,又听冯晴喊他“柳公子”,料想应该是冯秀的姻亲,便朝他点了点头,一手抱起穆芝遥,一手牵了冯晴,三人一起走了。

“嗯。”

“嗯,叫陛下见笑了,”冯晴似乎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这是三姐前几日画的。”

浅娘心下好笑,心道折子还是那么些,只不过君后不在宫中,您心里不惦记着早些回钟晴宫,自然就觉得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眼看快要到宫门口,穆罗云到底是忍不住,一抬手让鸾驾停了下来,伸手给冯晴束紧了披风:“好好照顾自己,切记不要大悲大喜,调理身子的药一定要按时服用还有,别图省事怕添麻烦,屋里一定要弄得暖一些。”

萧逸一直是这样恬淡的性格,身子又是时好时坏的,穆罗云待他一贯也是怜惜多过喜爱,听他这样说,便点点头让他去了。牵了冯晴的手回屋:“你怎么送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多披件衣服。”

冯晴听他提到这事,就明白了他话外之音还是在自荐,想得到这协理后宫的权力。口中却只是道:“李君侍家中有人想参选么?”

回来更完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