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甘州就算安全了,剩下的路途都在大唐十六卫的保护下,终是不用提心吊胆了。叶明彰倒没觉得什么,程处默是着实送了一口气。大唐的西北不大安生,自己能战的只有五百右武卫精锐,若真遇到南面吐谷浑人只怕就糟了。如今好了,有张宝相大军的保护,横着走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没说的,犒军,必须犒军!老程大手一挥便宰了千头肥羊,放大锅里煮的烂烂的,撒上一把青盐算是入了味了,左右这两样东西在右武卫大营里算不得稀罕玩意儿,一块儿吃个痛快。一袋袋的白面活好,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张张香喷喷的葱油饼,放在大框里落得高高的。从叶明彰那里学来的葱油饼很受将士们的喜欢,左手一张饼右手一块肉抓起来一边咬一口,没一会儿工夫就消灭了,唯一不好的就是酒少了点儿,一人只有一碗。

“家师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我有样学样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叶明彰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说道,“你可知道家师自号什么?山外野人。你问问处默我刚遇到他的时候,和野人没什么两样。”

长辈没空管,打小报告的被斥责,叶明彰和李承乾是彻底无法无天了。叶明彰带头,李承乾收尾,闹得一军营的人敢怒不敢言,生怕两个小祖宗又想出新的折腾人的花招来。至于太子帅府的人本来就是李承乾的亲军,话语权都没有的人压根就不被叶明彰和李承乾放在眼里。

李承乾觉得稀奇,放下碗筷,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这才接着说道:“《论语》乃圣人之言,明彰怎可忘了?”

叶明彰给程处默倒了杯水,自己也端起杯来喝了一口。入秋的陇右渐渐冷了起来,大中午都有些凉飕飕的,一杯温水喝下去感觉那是相当的畅快。靠在自己的躺椅上眯着眼感受水的温度在身体里缓缓流动,这才慢悠悠得说道:“军中的这些杀才也就杀人靠点谱,治个刀伤都糊里糊涂的,若不是我在,这回伤的这些兄弟怕得死不少,哪像现在一个个躺在床上装大爷?你也别得意,那么些人就数你伤得最重,如今捡回一条命就老老实实养伤,东跑西跑算怎么回事。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吃得满头大汗,若是伤口发炎你就知错了。”

事实上颉利差点就成功了,右武卫这一年多在陇右的日子很难过。由于离关中较远,粮草补给很难,所有东西都要省着用,盐更是短缺。醋布那东西虽然可以佐味,但坏处要远远多过益处,若不是叶明彰莫名其妙的出现弄出了个制盐妙法,等真的反攻突厥的时候右武卫能有多少战斗力还真是难说。柴绍、薛万均和薛万彻平定灵州,虽说是为了剿灭梁师都,却也未尝没有打通粮道的意思。

“你有着东西怎么不早说?”

叶明彰其实是个话唠,在熟人面前话多得停不下来,也没个顾忌,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为这事儿没少挨老程的巴掌,依旧改不了。几十年留下的习惯,哪儿那么容易改?程东也不烦,反而总是乐呵呵的搭话,这无疑让叶明彰很高兴,话也就越发没了顾忌。

思及此处,程咬金不禁开口问道:“明彰,如今你既入世,又有了爵位在身,日后却是要报效朝廷才是,藏着掖着不是什么好习惯。”

“天啊,你怎么把它给带来了!在陇南也就罢了,等下被老爷子看到只怕不妙!快藏起来,千万不能被看见。”程处默见到小白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却被叶明彰有气无力地拦了一下,“你说它做什么,不跟着我难道把它留在陇南跟一群杀才呆着?你肯我还不肯呢!怕什么,这是我的命根子,自然要随身带着。”

将士们不把自己当人玩命儿得干,叶明彰却不忍心。扯着嗓子把全营将士喊得团团转,谁采矿、谁过滤、谁煮盐、谁寻柴、谁取盐,谁干什么分得一清二楚,从盐矿采出来到出盐整个过程仅仅有条。当然,使唤完人的叶明彰又闲了下来,倒是处默惊奇地发现近几日出盐的数目更多了,将士们也没怎么累着,心下对这个兄弟不由得更佩服了几分。

程处默从自己案席低下摸出来一个皮囊,打开后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看着对面叶明彰鼻子动了动,不由得笑了。自己总算有东西让兄弟惊讶了。

话音刚落,程东一直拽着叶明彰的右手便放了开来,只是一双眼睛又瞪了过来。叶明彰微微一笑,还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凌乱的半布条装和杂乱的头发,顺便将小白放到脑袋顶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小白安静点儿。整个过程程东一直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叶明彰,叶明彰却是微微欠身,随即伸手示意带路。程度也只是低声嘱咐了句跟进点儿便不再言语,走得倒也缓了几分。

离得近了,程东心里的嘀咕更多。他拿不准眼前这人到底是敌是友。若说是突厥的探子,却不像,年纪这般小的一般都是部族的未来,万没有送进陇南送死的可能。与突厥打了那么多次交道,程东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是,若说这人是唐人,又不像。头发如此短,衣裳又如此怪异破烂,手中的兵刃也是奇怪,自己印象中好像没有人用过这种兵刃,倒是种地的时候会用到这东西,但也要大许多。

瑞士军刀很好用,但剥皮就比较麻烦了,有些小,叶明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羊收拾好。只是等到要考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生火的东西。打火机早就不能用了,不然叶明彰也不至于吃了半个月的生食野果。看着鲜嫩的羊肉却无火可烹,叶明彰认为这比没东西吃还要煎熬。

叶明彰又扣下一粒,却不扔进嘴了。那小贼还很聪明,眼见自己没得抢了还知道出声抗议,“咯咯咯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叶明彰觉得新奇,又有些好笑,不由得开口道:“小家伙,想吃就出来,抢算怎么回事?你管我要了,我又不会不给你,这般作为反倒小家子气。而且我就纳闷儿了,你一食肉动物怎么会吃这东西……”

叶明彰呆呆地看着溪水中的倒影,手中的酒壶掉到地上也没发觉。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一时气愤跑到秦岭中当野人,不过时运不济莫名其妙遇到暴雨,不过为了逃出被暴雨冲塌的帐篷像闷头苍蝇似的迷了路,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处默离家快一年了,此时回来却是等不及了,抓着叶明彰直奔后院。刚进院儿就见一妇人站在屋门口,正笑着看着自己,当下上前两步,无视妇人后面那三个冲自己瞎乐的臭小子,一把抱起踉跄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小妹,憨憨一笑,对妇人说道:“娘,处默回来了。”

程夫人看了眼程处默,微微一笑,说道:“不错,跟着老头子去一趟陇右倒结实了不少,只是瘦了许多,可要好好补补……你就是明彰吧,老头子在书信里总提到你,看着就聪明,是个好孩子。”

“见过婶婶。”叶明彰微微行礼,看得程夫人笑盈盈的。当下领着兄弟俩进了屋里。老程在书信里把叶明彰夸到了天上,年纪轻轻就成了侯爷倒也当得起,白白净净的一身书生意气,怎么看都让人喜欢。回头看了眼五大三粗的程处默和身后那三个臭小子,更觉得叶明彰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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