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真是讽刺,站在阴息风的立场,危急关头他和白晚之间迸了一些令他期待的情愫和默契,可这白墨的一出现,她的眼里又变得只有他了!

太尉王敬,朝里背后人称“笑里藏刀、借刀杀人”,实在是一号脑奸巨滑的人物,看遍了许多盛极而衰的例子,他已经从圣上对水回春的重用上,就察觉到了圣上不欲一家独大的心思。

因碍于白墨的武功威名,这令纵然只是一方木头,也无人敢仿制,而他深陷谋反案之后,一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传出来辱尽他的名声,那些过去惧怕他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过来对他加以诬蔑,他的令牌反倒成了人人唾弃的东西。

日后这醉汉时常吹嘘,自己曾撞见过鬼,而且是水鬼!

“我和当时的你一样,不懂政治,只懂查案,严文渊被关进大牢之后,我连夜审他,我本来坚信自己的怀疑没有错,我办过许多的案子,人家能破的我能破,人家不能破的我也能够破,现在想来一开始我实在太过自信,可是在审问的三天之后,我渐渐迷惑了,我觉得有些事说不通,可是就在我继续往下追查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严文渊被抄家灭族,而我成了那件事的‘大功臣’。”

温候的书房一向是侯府的禁地,也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可惜为了抓住阴息风,温候此前修改了布置,调走了一半人用于外防,故而温简算是比较顺利的放倒了此处的守卫,带着白晚闯进了这里,趁其他人还没来之际,扭动书柜上的香炉,打开了密道之门。

“那你就应该当个死人。”温简头也不回的道:“当死人不需要天赋,我们也一样不必为敌。”

温简默不作声,一旁的温保见状,便上前如实告知,说那名女子其实是一名逃犯,易容接近温简,其心可诛,如今“正巧”在山下被温候碰见得以识破,现在已经将人擒拿住了,运送回京云云。

温简领命,带着黑衣家奴沿着水流追了过去。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一直不肯将二哥过继给大伯的母亲最终才同意了过继一事。

温简闻言点了点头,店小二也拎着水壶上别处去了,一旁的阮红娇伸手搁在他的手腕上,隔着袖子轻轻推了推,挑着眉跃跃欲试的问:“我们能去逛逛么?”

他为什么这样说?若还是以前的阮红娇,心思多疑,怕是会以为他这话有讽刺问罪之意,可现在的她,心思不知怎么转了,便能从这一句简单的话中,听出一些对方小心翼翼想要给她找个台阶下的意思。

按说“忘川”是给白晚准备的,虽然对不起她,可温简是个左右为难的夹心人儿,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全力保住所有人,当然指的是活人,那些已经死去的已经是他能力范围之外了。

许世卿连忙把药丸吞了,道:“那定是保命的仙丹,我这一身伤都是受累于你,莫说一颗疗伤药,便是一百颗我也受得起。”

但见那人穿着白底青花的衣裳,绾着的髻用一根银钗固着,她手上挽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放着一把短锄和一些野山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许世卿,头一歪,脸一笑,笑吟吟阴森森的道:“咦,这不是许仵监么?真巧啊。”

住持师太一番好心,阮红娇无不从命,跟着住持师太一起出去了。

山门自开,门前有两位扫地的僧尼,其中一年长的僧尼抬头见了他们,一手执帚,一手行了个佛礼,嘴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大约此人是认识温简的,并未多问什么,只是眼睛在阮红娇身上多扫了一眼。

“嗯?”

“你自己决定吧。”阮红娇叹着。

“怎么?”许世卿追问。

许世卿与他一同离去,不多时却找了个借口甩掉了蔡主簿一个人回了全味居,原来他仍旧不甘心,要找阮红娇做一番计较。

许世卿抬头,恳切的看着温简,难道他们的交情还抵不过一个形迹可疑的女子吗?

那是许世卿的志向,所以为了这个志向,他一定要保证好神捕世家的未来当家人按部就班的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止!

阮红娇的确是个诱因,若不是她,他恐怕无法下定决心来做这个决定。只不过一个大男人弄得这样儿女私情,他自己也感到惭愧。可是他也实在不愿再为了责任或者别人的期待走着早已铺好的道路。

她往门外瞅了瞅,然后极快的开了信封看信中的内容,这封信正是温侯寄给温简的手书。这下她明白过来,拧着眉头将书信叠好放回原位,而后退了出去。

阮红娇听了这话并没有上杆子往上爬,只是表达了对夫人垂爱不胜感激,自己乃命途坎坷之人,何德何能有此福气云云。

全味居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温简对她的态度初融,她正需要时间与他独处来培养感情,便故作不经意的提了出来,温简一想倒是方便,于是应下来,嘱她好生休息,就出去找小绿了。

“若说是娇娘下得手,先她不会武功,而且她在此案中身受重伤又被斩断了一只手,试问一个独手又有伤在身的女子,如何能在随后大雨倾盆的晚上盗走尸体?因此决然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那是如何一种感觉……我是说失去了手,那一定很痛,但是我又没有听到你哼一声,我想可能也许也没那么痛……我知道这么做很唐突,只是我想了一夜,我脑中不停的浮现那一幕……不能自已……”

绿儿见了他也是一愣,然后便福了福身,含泪道:“五爷,这位是冯大夫,是他救了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此番受了大苦。”

“我一边给它喂食,一边和它说话,我相信它是听得懂我说得话的,我把它当朋友一样真诚对待,把心事都说给它听……一个月之后,它开始接受我,在我给它治疗好了身上溃烂的伤口之后,它便开始允许我抚摸它。”

以此同时,另一边。

白晚刚刚被他点了背上的风门、灵台、神堂三处穴、身体又痛又麻,根本来不及反应,正被他打中,痛得蜷缩起身子,口中涌出鲜血,那青年再反手抓她往回一拉,同时抬起膝盖,又重重顶在了她的肚子上,若说这一下有多重,从她整个人腾飞了起来,向后甩出六七米,最后撞在了木屋的外墙上便可知了。

因此阮红娇被掳走的时候,温简正在高热不退,大病之中,连床都起不得。

阮红娇冷笑,道:“一场误会么,你的那名丫鬟袖子里藏着什么,我可是看见了,我要与县太爷好好说说,大小姐说是不见了金钗,那必然是真不见了,既然我没捡到,必然是有人捡到藏了,怕是该好好审她一审问,审出来是在何处掉的,又是被何人藏了,幕后指使者是谁。”

夫人那边一听到出了事,也不声张,寻了个理由撇下客人就出来了,母亲多疼儿,她心里再是气女儿不争气,也要顾忌自家的名誉先,同时心里又暗暗庆幸没有闹出人命。

李小姐好容易逮住她,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她脱身,忙道:“站住,我有事问你。”

若不是许世卿把他拉了出来,再多被灌几杯,他只怕就要吐在当场,那才糗大了。

小绿点头,摆好碗筷。

“出血量很少。”跟着温简来的仵作许士卿检查了尸体,蹲在地上抬头对温简道:“行凶者是同一个人,凶器是短刃,从这个方向刺进去之后……”

阮红娇听了,蹙眉抬头,刚刚想要拒绝:“五哥……我还是……”

温简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原因,最近镇上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传出来,阮红娇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和温简虽然认了义兄妹,但到底不是亲的,这种时候避讳着点,也情有可原。

“怎么谈?”温简嗤笑道:“人家又不是明着强取寡妇,人家不过是断了她的供货,便是找上门去,他不肯认,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再说,这些商行里的勾心斗角,又没有犯刑案,我们还能去锁人不成?”

这世道对女子总有诸多不公,比如那日阮红娇在菜市口,不过和兜售的货郎多说了两句,就被人埋汰,比如今日出来待客,这些捕快在不明前情的情况下,也把她当做不正经的女人调戏,原因也不过因为她是个出来抛头露面的寡妇。可想而知,平日里更是受了多少委屈和脏水。

其实阮红娇不过是个生意人,所作所为不过为了求存,便是有些个左右逢源的心思也很正常,但一个人的喜好就是这样奇怪,温简偏偏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子,自然看她就是一百个不好了。

温简在家前头有四个兄长,只是各种夭折故去,所以这一房才独剩下他,因他曾说过自己在家行五,衙门里同僚之前为了亲近,便都叫他五爷,当然也有叫他五哥的,不过年纪比他大的,既不好跟着喊“哥哥”,又不好托大管自己的上司喊“五弟”,便叫他五爷,后来传开了,都叫起了五爷。

这时候,那两个捕快其中之一,已经拔了偷儿腿上的银钗送了过来,丫鬟自过去接,低头一看却现钗子上沾着血,不由顿了顿。

比起当年京中威风八面的六扇门副指挥使而言,温简现在的官职低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当年他一入六扇门,就得到了重用,仕途顺利得让人眼红,因而在白晚那件事情之后,他受到了很多方面的猜忌和弹劾,有很多人都说,温家的小五到底是凭得什么本事做的这个位置?六扇门是朝廷的六扇门还是温家的一言堂?功则奖过则罚,无规矩不成方圆,倒要看看他们温家要如何给个交代!

“那你就直说嘛,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左顾言他,害人家都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啥。”她埋怨道。

温简不禁随着她这句话想象,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片刻,他们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在出生之前就彼此为敌,没有杀害对方关心的人,也没有欺骗过对方。

温简听她这意思,突然有些不明白。

丑汉拉着白晚跃出了门外,白晚的斗篷被温简扯落,露出了她后背上的琵琶锁。

一切如同身临其境般在白晚脑中演绎,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惊醒了她,她猛地睁开眼,才现温简站在她的面前。

白晚已经安静了下来,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生出一层雾气,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它的里面好像是空的,可是却没有办法打开……”温简试过很多方法,包括砸、敲、订、劈,可它坚硬无比,不论任何工具和武器都不能也损它分毫,实在叫人无计可施。

白墨再次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是,虽然你现在用易容的药物改变了肤色和色,然而还是改变不了你身体异于常人这个事实,你嗜血不是因为心瘾,而是你身体里缺乏一种东西。”

“哈哈”阴息风这次大笑了起来,双手抱臂,一副有趣的样子看着白墨,道:“看来有人很喜欢当御医,不过你说的这些就连一个寻常大夫都知晓,不足为奇。”他说的时候,故意加重“寻常的”这三个字的音。

可是白墨站了起来,轻轻弹了弹衣摆,淡笑着道:“你身体属寒,偏偏练得也是极阴寒的武功,虽然看似十分得宜,可是实际上你练得越深则越伤害你自己的身体,相信你自己也察觉到了,这几年你的功力不论你如何努力,始终难以精进,这并非只是瓶颈而已。”

阴息风听着他的话,虽然故作轻松,却心中一沉。

这时白墨又道:“如果我说你的武功不止永远无法精进,而且……你的寿数绝活不过接下来的十年,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