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不止是不该这么说,也不该这么想。他是真的觉得白晚很可怜,但身为一个六扇门的捕头,是绝不能对犯人产生同情的。

温简从光明步入黑暗,下了宛若通向阴曹地府的三十六层台阶,走进了白晚的牢房,而白晚正抱着一条窄窄的破棉絮缩在角落中抖。

很久以前我并不叫做白晚。

温简敛眉,雷鸣这个人他有过风闻,总的而言印象不佳,但白晚既然如此说,他便道:“如果不是雷鸣的话,用他的手法犯案还留下线索,那么这个人一定与他有仇。”

“我把她带到地面上来,她泣不成声,当我要她回牢房的时候,她难舍难离,以至于我不得不拽起她身上的铁链,才能将她押回去。”

当然,就算没有“过激”行为,他们也能动手,那是他们的“乐趣”之一,他们在在女犯人身上玩的花样比男犯人更多,更花哨。

可是她现在是一个囚犯,临安地牢有着自成一系的生存法则,在这样的环境折磨下,她的美貌被无情的磨损了,玲珑的曲线瘦成了干柴,当明珠失去了它的光芒,于是白晚的风情,也就无法打动温简这一颗铁石一般的心肠了。

温简穿着绯袍,头戴冠帽,外罩的黑色斗篷带来一丝外面的寒气,他在狱卒的引领下,下了三十六层的台阶,每下一层台阶,仿佛就离人间更远了一点。

温简等人清晨进山,到如今已过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便就地吃了点干粮休整,要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乃是一座种满了笸箩草的小山谷,笸箩草有致幻的药效,从中穿行,不论是吸入花粉花香还是被花刺割伤都会中毒,而后便产生幻觉,不是狂导致力竭而亡,就是昏迷在沉睡中死去,这也正是这一关被称为“箩草幻海”的原因。

这么大片的笸箩草,寻常人自然无法闯过,然温简既知此地有这一关,也就早有准备,他们这群人每人身上都背了一个背囊,里头除了些许干粮和水,便是满满的“鬼鱼骨粉”。

这“鬼鱼”乃是东海特产“鬼头鱼”,它的鱼骨头晒干磨粉,刚好是笸箩草的克星,一沾必枯萎。

待到他们在笸箩草里开了一条道穿过箩草幻海之后,他们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漫山绿幕之间,白云缭绕,一道溪流于山石中涌出,形成一道深潭。潭水清澈,仿若明镜,偶有野鸟凭水嬉戏,恍如人间仙境。

在这个仙境当中,坐落着一间木楼,这一切都和白晚所说不二,这间木楼想必便是白墨的藏身之所。

六扇门的人悄悄包围了小楼,他们缩小包围,最后由温简踢开了木楼的门。

然而楼里早已布满灰尘,蛛丝遍结,人去楼空。

“副指挥使。”六扇门的捕快在四处勘察之后向温简汇报:“此处早已无人居住,看上去像是空置了许多年年,这……”

温简环顾四周,一座空楼,全都都已经搬空了,这不是近期才生的,从尘灰蛛网还有木头腐烂的光景上看,至少七、八年没有人打理了。

温简一向沉着,这一次也不禁了脾气,他被白晚愚弄了,她弄了条假线索糊弄他!

温简背负着“神捕世家”子弟的光环,他一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必须优秀,更加优秀,才能对得起他的姓氏,才能在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不会认为他辱没了自己的门楣。

所以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败。

温简脸色极差,此时又有探查回来的捕快来报:“禀告副指挥使,后面有个石墓……”

“谁的墓?”温简道。

“坟上没有名字,是无字墓。”

温简几乎没有想就道:“挖!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墓!”

……

夜晚,月朗风清。

忠义侯府的书房里,依旧是一坐一立两个人。

温侯的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好似匣子一般的东西和一套旧衣红裙,他一边看着它们,一边认真的听着温简的汇报。

“……人去楼空,我们在外面找到一座衣冠冢,里面只有一件女子的衣裙,还有这个……”温简低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物。

温简为抓捕“白公子”费尽心机,却仍然一无所得,自是十分懊恼,故而当现那座无字墓的时候,为了确定墓中人究竟是何人,立即挖坟开墓。

可是当挖开之后现,那居然是一座衣冠冢,而在白晚的描述中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衣冠冢的提及。

他们在墓中找到了这件女子衣裙还有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像是个匣子,却也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呈长方形,通体乌黑,宛若一整块乌金,表面平滑而有光泽,四面都没有锁眼扣还之类可以开启的地方。

“它的里面好像是空的,可是却没有办法打开……”温简试过很多方法,包括砸、敲、订、劈,可它坚硬无比,不论任何工具和武器都不能也损它分毫,实在叫人无计可施。

温侯想了想,伸手抚摸了匣子片刻,果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启的地方,而后又敲了敲,诚然入温简所言,里头是空心的。

这样奇特之物,又是从那样的墓中所得,只怕里头另有玄机。

温侯心中有数了,便道:“这事就这样吧,匣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可是你还是没有将白墨抓捕归案。”

温简闻言,面露愧色。

温候又道:你为这个案子的确付出了很多,但是……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就担任副挥使一职压力很大,总指挥使刘炎行过不了两年就要退了,趁本侯这会儿还能说得上话,届时一定会力保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不能让我失望,你要做出成绩来,这不是为了你或者我,而是为了温家……简儿,你不会让大伯失望的,对吗?”

温简忙道:“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朝中党争复杂,没有中庸之道,温家老一辈的在朝为官多年,又在刑部和六扇门这个要害部门扎根,为朝廷只鹰犬,成天查案抓人,早已树敌无数,“神捕世家”风光无限的背后则是风口浪尖,所以,温家不能垮也不能后继无人,否则若有一日,温家再无倚仗,不定将面对什么大祸。

而温简自幼并非以下一辈温家继承人作为培养,却因两位备受瞩目的兄长的突然离世被推到了前面,可想而知他如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简儿,找到白墨的关键仍然在那个丫头身上,你觉得这次的事情中,她对你是否有所隐瞒?”温侯接着问。

“……按照时间来推断,如果白晚的叙述无误,那么白墨则是在她走之后离开的佛什峰,她也没有提过石墓的事情,我曾经怀疑过她,但经勘查,那座石墓修葺的时间应该也是她下山之后,所以也有可能不是她隐瞒,而是她不知道。”

温侯看着他,目光充满审视,片刻之后道:“你真的相信她?”

“……”温简听出了温侯的怀疑。

“不要同情她。”这一次,温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那会影响你的判断,所以千万不要同情她。”

扪心自问,他同情白晚吗?温简没有细想,在温侯面前他不能有所迟疑,于是他坚定的道:“我是兵她是贼,我绝不会同情她,请侯爷放心。”

“那么你就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她,你是兵她是贼,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她不值得你同情。”温侯说罢,顿了一下,又道:“你也辛苦了,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我还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温简从一佛什峰回来,就直接赶到了忠义侯府,一路风尘,的确需要好好休整,拜别了温侯,便离开了忠义侯府。而那个黑“匣子”便留在了温侯的桌案上。

温侯摩挲这“匣子”光滑的纹路,眼睛眯了眯,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