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定然,也许不但无仇无怨,反倒有情有恩呢?”白晚想了想,道:“雷鸣被自己人出卖,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为人过于耿直,跟他打交道,你总得防着他现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你就被大义灭亲掉了……呵,在黑道这种环境下,可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是的。”温简颔。

所以,温简找人弄来水的时候,狱卒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却带着一股了然,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一丘之貉,甚至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冠冕堂皇的提醒他,要照看好犯人,要盯着她,防止她玩花样。

七个字,一字不差,却让温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道的两侧火把熏熏,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里面不时的传出来哀呼或者惨叫的声音,恍惚之间令人产生错觉,好似这里真的是阴曹地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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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晚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不叫白晚》

很久以前我并不叫做白晚。

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名字只是为了将一个人和其他人区分开的称呼而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是遗腹子,三岁时娘偕我改嫁给了一名村里姓余的屠夫,之前的日子我已经不大记得了,之后的日子……也记不大清了。

仿佛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继父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不好不坏也不大管我,还让我有饭吃有衣穿,其实这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有很多改嫁之后的女人处境艰难,继子继女会被虐待,但是我没有。

我相信,你没兴趣了解我那些无聊的过往,所以我直接从那年的旱灾开始说起,因为一切的转变,都是从那开始……

永隆十二年旱灾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满怀希望,但是眼看着滴雨不下,地里的收成旱死,米铺关门,存粮耗尽,家养的禽类也都吃没了,所有人开始绝望,继父肉铺也经营不下去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们全村的人开始了举家逃荒。

我们一路上看到很多空了的村庄,那一次的灾情比想象中的更为严峻,于是大家一股脑的往城里去,可是县城的城门关得紧紧的,不肯放人进去,城墙上还有官兵用箭飞射,将围在下面的人驱赶。

野菜吃完了,树皮吃完了,我们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可是肚子里还是饿,一会儿大家说某个城在放粮,一会儿听说另一个城有达官贵人布施,于是大家又千里迢迢赶去,以为有条活路,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县城里的人为了诳走我们而放出的谣言。

死了很多人,当时我饿傻了,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突然倒地不起,直到我娘也倒下了。

我娘倒在地上,我守在她的身边,起先她还能跟我说几句话,很快连话也说不动了,我喊她,她不理我,我以为她是累了,过了一会她还不起来,我恍惚听到旁边走过来的人在说什么要吃掉她,我更不懂,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蹲在那里,还以为过来拉她的人是要帮我救她,没想我去找食的继父过来,捡了一根木头把这几人打走了。

他叹着气说已经她死了,然后就和我一起把她埋了。

其实若不是她把能吃的都省下来给我吃,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撑不住,我伤心极了,哭着睡着了,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醒来现继父没有叫醒我就走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我一人在树下,怀里被塞了一小包干肉片。

我就这样被遗弃了,但是我真的不怪他,他不是我的生父,对我也已仁至义尽。

我把那小包干肉片细细嚼着吞了下去,甚至没想过那是什么肉,现在想来,最好的可能是死蝙蝠或者田鼠或者,最糟糕的可能是……那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吃死人肉了。

我落在后面,过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另一群人,他们可能比我们村的人要好一些,虽然也是穿得破烂,但没我们那么瘦,他们会偷偷的分东西吃,我跟在他们后面,有时候会有一个干瘪的女人丢一小块干窝头给我,然后叫我快走。

我舍不得走,她就骂我,但第二天,她还是会给点能吃的东西给我。

在他们被强盗杀死,抢走他们的东西之前,我一直跟着他们,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我就躲在沟里,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音。

那段日子我能记得就这些,最后有记忆的是,听说有大官带着皇粮来赈灾,于是我在永安镇外的难民营终于吃到了一碗薄粥,一天两顿,吃不饱也饿不死。

抱歉我的废话多了一些,这些事我从未对谁讲过,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没想到一说起来,都记起来了。

……我知道听起来挺悲惨,但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感觉,当一个人哪怕是个小姑娘心里只有求生的时候,生的任何事情都是麻木的。

没有人养,没有人管,我在街上和别的像我这样的孩子一起乞讨,有时候会偷窃,有时候会抢夺,有时候会博取同情,我们很狡猾,为了吃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这样也让我们更加让人讨厌。

所以冬天来的时候就没有人可怜我们了,闹饥荒的时候没有饿死我们,到了冬天我们却要被冻死了。

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倒在了雪地上,身体不再感到寒冷,相反很温暖很温暖。

不得不说,我的命实在够硬,我倒在雪地上,雪水化开了我脸上的脏污,有人看到我之后把我掰起来一看,见我模样清秀就把我救了,养好之后卖给了秦楼楚馆。

那家青楼在南阳,现在还在,叫做烟月馆,你若找到那里的旧人打听一下,或许还有人记得我,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儿叫艳奴。

名儿虽然俗艳,但那种地方都如是,我的年纪小,也不是当丫鬟伺候姑娘的,那年月光景不好,卖儿卖女的多得是,青楼里也不缺做粗活的人。

他们要的是雏妓,有钱人的癖好真是怪异,有的喜欢女人,有的喜欢小倌,有的喜欢小童。

……行了,我真受不了你看我的目光,你是温家少爷,自幼锦衣玉食,你父亲和你的两位叔伯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连武学秘籍都是你生下来就备好了的,所以你会觉得我很可怜。

你站在高处怜悯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和我出于同一种境地,你不一定活得过我。

温简连忙表示歉意,他知道白晚是个自傲的女人,甚至关押太久,性子已经变得有些偏激,他不想触怒她,只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后面的事情你可能会更感兴趣一点。

我在烟月馆里学吹拉弹唱,学伺候人,一直学了小半年,然后在某一日和一帮小姑娘换了衣不蔽体的薄纱衣裳,被妈妈带到花船上。

我们再那里等着被客人挑选,都是一色的九、十岁的小姑娘,那些客人可以当我们的爷爷,但他们喜欢我们。

我以为我的命运只能如此,我并不害怕,只是不甘心,我想要过得好一点你知道吗,我能活过那场饥荒,能活过那年的冬天,我觉得命运折磨我是有深意的,我不会一辈子做个乞丐或者是妓-女,我总会遇到某一个人或者某件事改变自己的命运。

……野心?你觉得这是野心?白晚声音尖锐了起来,很快现自己情绪显得过于激动,然后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个人觊觎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才叫做野心,我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也算野心吗?

……那就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