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发挽作灵蛇髻,簪上精致灵动的金步摇花钗,每一步走动都能听见头上美玉琳琅,细细碎碎的触碰之声。

孟洛不明所以,看一旁的桓宣冷冷地沉默着,只得照着吩咐退到一旁。

她说罢,静静望着他,等待他的决断,信或是不信。

“你这是怎么了?!”她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有数人骑行而来,见到她纷纷勒住了马,问话的却是谢凡。

她开口道:“何人在外面?”

先前被王茉娘一众姑子频频相看的那位侍从也在其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对前面得意洋洋但子不屑一顾的模样,随着众人一齐向山林骑行而去。

美人到了眼前,更是叫人觉得不可方物,最最动人的是那清冷出尘的气韵,六朝金粉不及一分。太子几乎要魂飞散了去,他盯着孟洛不放,口中道:“美人棋艺不凡,容色出众,仅为一个姬妾,着实太过委屈了去,桓五郎未免暴殄天物了,这等姿色的美人自然是要多加疼惜才是。”他说完暧昧地望着孟洛,恨不能此女便为他所有,定然要好好怜爱一番!

北魏三皇子带来的侍卫也都是个个高大魁梧,照着南晋姑子的眼光来看,清雅脱俗,不着纤尘的风华方为美,自然是觉得他们庸俗丑陋。而那群侍卫里倒是有一个五官深邃,斜飞英挺的剑眉,一双暗藏锐利冷光的双眸,极为分明的棱廓,一如其他北魏人一般高大挺拔,这样的容貌绝不同于桓宣、卫临等人,绝算不上她们眼中的俊美,却又让她们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位北魏三皇子全是全然不曾注意到姑子们露出的鄙夷之色,他大步跨进主帐,一撩衣袍,哈哈大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与诸位郎君在此狩猎,着实叫我技痒,自来了南晋有好些时日不曾摸过弓箭,着实不惯,这才让使臣带着我一道过来瞧瞧,定要与诸位好好切磋一下箭术。”他笑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帐中轰隆隆作响。

此时最为气恼的只怕要数孟娴娘,原本这不过是何家姑子与桓家一个姬妾的矛盾,与她毫无关系,可是为何闹到最后,却是让太子看中了那丑婢,竟然当众作赌要她,这何异于在打她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脸,天下皆知她已经被赐婚与太子,可如今太子毫不收敛,就是当着她也是这般左拥右抱,公然讨要姬妾,却让她还有何颜面!

桓宣此时慢慢饮尽盏中酒,抬眼望向太子:"此姬深得宣欢心,珍之重之,故而不肯让她以真容示人。"这是拒绝了,更是说明这姬妾是他宠爱的,所以不愿给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不曾说过她是美是丑。

"洛娘,洛娘。"营帐外传来侍婢低低唤声。

瑶华公主此时却是愤愤跺脚,向王茉娘道:“茉娘如何这般心善,竟然就这么饶了她,方才就应该叫人把她拿下,用鞭子狠狠抽花她的丑脸,再要了她的性命去!”

桓宣原本侧身而立,并不理会太子的言语,漫不经心负手望着营地后郁郁葱葱的山林,听得卫临之名才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微微露笑:"久闻卫家郎君之名,今日才得一见。"竟然还了一礼。

她不禁低低开口问道:“如何卫家郎君也在出猎车队之中?”

谢凡收起先前打量孟洛时专注的目光,大笑一声,道:“今日怕是你要好好谢一谢我,若非我来蔚然轩邀你去南郊骑马出行,只怕你这贴身侍婢就要被打杀了,岂不是叫人可惜了。”

“慢着!”她忽然开口喝道,“贱婢,你若肯跪下好好求一求我,或许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她得意洋洋地望着孟洛,等着这个一脸自以为是的丑陋的侍婢跪下来哀求自己,求自己饶命,待到好好羞辱她之后再杀了她,放过她,那是不可能的。

侍婢唬了一跳,却是知道能够这般登门指名道姓要人的多半不是寻常人物,怕是哪个世家的姑子,她不敢怠慢,低声应着退了下去,去寻孟洛去了。

他一把将阿莫踹倒在地上,脸上杀气毕露:“既然五郎看不上你,留你何用!无用蠢物!”

“五郎,”桓宣身后不远坐着的桓七郎忽然站起身来,手中端着酒盏大步朝着他这里过来,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中却是盯着桓宣身旁的孟洛,一刻不曾移开。

难得的桓宣也是一句调侃,倒让一旁的孟洛有些吃惊,桓宣的性子她已然有所了解,从不曾见他对人如此随意亲近,这位六郎……看这模样做派大概就是谢府六郎谢凡了吧,他已经是谢家认定了的下一任家主,无怪坐在谢家主位上。

才到回廊上,身后却是有人急切地唤着:“宣郎,且等等。”

孟洛思量了一会,如今托庇于他,为他贴身侍婢,说不得以后有求他相助之时,还需让他看重几分才是,如此便不会将她视为等闲女子,轻易玩弄或是赶出去。

孟洛轻轻一笑:“不过是从前随母亲学过些皮毛,不敢在郎君面前班门弄斧。”

看着那一线打开的房门,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孟洛低叹口气,提步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谢过了阿莫与阿离二人,虽然他们是桓七的男宠,但目光里并没有坏心思,只是希望孟洛能够少受点的苦,只怕桓七并不似他们所说那般好应付。她还留意到那位阿离提到桓七时,眼中隐隐有惧怕之意,只怕先前受过不少蹂躏。

丧失神智的最后一刹那,孟洛犹在心中苦笑,这一次只怕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另一个却是道:“你不曾见么,方才他身后立着的是何家的人,怕是何帏请了他来醉仙楼相见,碰巧撞见了。”

不过方才孟洛抬头看他时,他眼中露出的不仅仅是暗藏着野心和阴暗,他似乎对说话的曹姓男子起了杀意,而那曹姓男子却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打算要借着知道这个秘密,想要讹上高伯彦,却不知死期将至。

转过两个市坊,前边不远处就是医馆,孟洛脚步越发快了,向着医馆走去。眼看就要到了,她却猛然停住了步子,愣愣望着另一边的酒坊门前立着的一个人,那个人一身青色细葛长袍,明明是个庶民打扮,偏偏是风度翩翩地笑着与别人作揖见礼,脸上露出温文有礼的笑,一如从前那般叫人一见便觉着温和可亲,也是这样的他蒙蔽了孟洛,芳心暗许,却终究为他所害。他是高伯彦!

这一日,刘媪依旧包了刚做好的两件绣活进城去了,只留下孟洛独自在家中。她做了小半日的绣活,有些倦乏了,看四下无人,出来院中走动走动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