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二郎王亦风便是王茉娘的兄长,此时一脸歉疚的笑,向着众人微微作揖:“先前我在建康城自胡人手中购得一对豹,此次出猎也带到营地,原本是想着驯豹狩猎,好生调教一番,不曾想昨日豹奴竟然疏忽,让其中一只逃了出来,险些伤了人,真是风之过失,今日特将那畜生与豹奴一并交予六郎发落,以示公允。”

“是何人救了你?”桓宣见她没有开口,更是恼怒,沉声问道。

她只觉得委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与谢凡听,这一切发生太过突然,几乎要了她的命去,她原本以为现在的自己至少能让她们有所顾忌,可惜还是太过天真了。

众人都已骑马去山林之中狩猎去了,营地里顿时冷清了许多,只留下如孟洛一般身份的姬妾和侍婢们,倒也清净了。

瑶华公主一眼望见不远处跟着的豹奴手中牵着两只金黑色矫健勇猛的豹,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饶是强壮的豹奴训练已久,仍是不得不死死扯住手中碟链,才能将拴在铁链上的一对豹子勉强拉住,不让它们冲了出去。

不能留下她!必须除掉她!孟娴娘惊慌之余,恨意顿生,若是任由她活着,恐怕会后患无穷。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现在根本无法除掉孟洛了,她是桓五郎的姬妾,如今又是露出真容在众人面前,引来这许多人的注意,想要再除掉她已经是难上加难,而孟府根本不能够指明孟洛的真实身份,因为孟家大姑子孟洛娘早就已经“病死”了!

孟洛来了,她才一走近,便是引得所有人的注目。一身玉色大袖翩翩长衫,松松束着博带,却是作男子打扮,只是这一身衣袍分明是桓宣平日所穿,不知为何此时却在她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略微宽大的衣袍,在她迤逦而来之时,衣带纷飞更是飘摇如仙,风姿动人。

瑶华公主很是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好歹是北魏皇族,想不到也是这么粗鄙,真真无趣。”她一甩衣袖转身回了营帐去。

只是那丑婢,却是始终让她觉得眼熟,虽然没看清楚正脸,说不上是什么地方熟悉,但这种感觉却是从不曾消失过。她慢慢思量着,带着侍婢也回了营帐中去。

她的一句话却是引起众多惊异,这位姬妾竟然丑得不敢见人?一时不少人想起桓宣先前带在身边的那个丑陋庸俗的婢女,难道是她?只是一个侍婢如何会有这等气度风华?

侍婢似是有些着急:"郎君命人传话来,让洛娘你速速去主帐,太子殿下要见你。"

孟洛也不再多言,只是向着她们微微欠身,转身步态娴雅,似乎毫不在意王茉娘的话,向着营帐而去。只是她的手心里早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来,不是因为瑶华公主和王茉娘,而是在人群之中一直不曾开口,却是死死盯着她的好妹妹,孟娴娘!

卫临盛名在外便是因为姿容出众,更是精通玄谈辞赋,若真论起来,谢凡与桓宣两样皆不在其下,只是这三人中谢凡是俊逸洒脱,天资不凡,桓宣是俊秀脱俗,心思沉稳,卫临却是俊美非常,宽厚温和。明明是三个同样出众的少年郎,偏偏风姿各异,各有千秋,只是他们站在那一处便是吸引了无数姑子侍婢的目光,为之倾倒。

孟洛低声应着,心中更是疑惑,既然不必她跟随出猎,又为何要带了她过来,更是以姬妾的身份?

谢凡戏谑地一笑:“仰慕你桓五郎风姿之人,故而岂能许你有女子近身,自当打杀了以绝后患。”

她瞪着那些不敢动手的侍卫:“还不快些动手,这么个毫无尊卑的贱婢早就该打死以儆效尤!”

王茉娘却是咬着唇,不甘心地道:“谁不知宣郎身边从来没有女子,前些时日听闻他收了个贴身侍婢,生的美貌,却不曾想早已被他收为姬妾,还是个那等模样的人。”她转过头,眼眶微红噙着泪望着虞兰娘,“你瞧瞧他在宴席上是怎么护着那贱婢的,竟然不顾别人说他重色不贤也要留了她在身边,这还是对个普通姬妾的心思吗,分明是……分明是……”她说不下去了。

桓宣微微睨起眼,自来带着温和疏离笑容的脸上此时是一片冰冷,他瞧也不瞧桓七郎手中抓着的阿莫,只是盯着桓七郎,冷冷吐出几个字:“滚开,休要脏了我的眼。”

桓宣却是十分冷淡地望着他,带着一丝不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从来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他要做什么。

离桓宣席位不过数步之遥的首席主位上,一位大袖靛青素绫袍服的年轻郎君正半靠在身后美艳侍婢的怀中,爽朗地笑着向桓宣遥遥举杯:“一别也有半载,宣郎好狠的心,来了谢府却也不肯见我呢。”

孟洛抬头看时,只见一位娇小俏丽的姑子一身银红单丝罗衫裙,正欢喜地笑着迎上前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桓宣,目光里满满是欣喜爱慕,一对翡翠铛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贵气十足,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婢。

孟洛惊醒过来,只得低声回道:“略识得几个。”

只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却似乎有些懊恼,皱眉向已经收拾妥当的孟洛摆摆手:“你先下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到了厢房门前,小僮仆停住了步子,让孟洛在旁等着,他自己上前轻叩门扉,道:“郎君,那小郎带来了。”

虽然孟洛很是忐忑,谢府这么大未必能够找得到何家人,且需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拿住送回桓七手上,但已经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若是桓七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她便是想跑也难了。

孟洛的脸色更白了,她微微发抖,原本以为已经逃出桓七的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让人找上门来了!那恍如噩梦的一幕很快又要发生了!

却是有人打趣起面色铁青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气恼的桓七郎来:“七郎,你先前不是夸下口,没有小郎能被你看中还不曾得手的,现在可不就有了。”他笑得轻蔑,“这可还是桓五郎放走,只怕你就是再有胆量,也不敢违背桓五郎之命吧,还是好好听话的好。”

孟洛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她一步步退着,混乱中竟然想不到脱身的法子,雅间的门外有人守着,她出不去,而这里面也不过方寸之地,避无可避,难道真的就逃不出这熏心的桓七之手?若是叫桓七发现她是女子只怕更是逃不过被糟蹋害死的命运!

只是她还么有走几步,却被从酒楼里出来的两个高大的男子给拦住了,他们穿着一色的长袍,腰间还佩着长剑,扫了一眼孟洛,沉沉开口道:“这位小郎且慢走,我家郎君请小郎上去一见。”

绣楼的伙计不认得孟洛,却一眼认出了她手里的绣活,笑了起来:“这是那位刘氏老妇先前送来的绣活吧,怎么今日却不见她来?你是她什么人?”

忽然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嘈杂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碌碌的马车车轮碾压的声音,孟洛连忙回头,只怕是又是那班人来了,却看见官道远远处有一队长长的车队正向着建康城的方向而来。

刘媪正在院中井边捶打浆洗着衣物,官道上却是来了数个身材壮实一脸凶狠的汉子,走到院落旁边对着她高声喝道:“那老妇去打几碗水来与我们吃,赏你一钱。”随着话音丢过来一个铜钱。

只是孟洛并没有停下来歇息,这样辛苦地赚钱求生,吃着粗糙下等的吃食,穿着粗麻衣袍,比之从前乃是天渊之别,她却觉得心中一片平和满足,因为离开了孟府,没有了韩氏和孟娴娘无休无止的算计,没有那群表面忠诚却暗地里背叛了她的下人,也没有那个从不曾真正怜爱过她的父亲。

连连问了数声,才听到院落里有了动静,院子里的那间简陋的木屋里点亮了油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木屋门被打开来,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是谁?这么晚了,是谁在外边?”

“来人。”孟洛的声音嘶哑暗沉,这三日不曾开过口,几乎已经发不出声来。

侍婢低声道:“只是今日桓五郎吩咐她侍寝,想来是十分看重,若是知道,只怕……”

太子冷笑一声:“怕什么,今日在主帐,他分明是把这女子当做寻常姬妾,任由人赏玩调笑,又怎么会真的看重,说不定他玩过之后还会献给孤呢!”

他说着大笑出声:“能同桓家五郎共享一个女人,这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