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吩咐,孟洛不敢不从,只是她却是对自己的容貌略略动了动手脚,脸上敷了厚厚的粉,雪白的一层叫人望而生畏,又在额上抹了花黄,原本清秀柔美的黛眉,硬是叫她用螺子黛画成了粗粗的小山眉,嘴上用口脂画着最时兴的一点唇,红的吓人。乌黑如缎的长发却是挽成垂髻,斜斜挂在脑后。

“阿洛,”门外传来唤声,是桓宣的书童墨香,“郎君要煮茗。”他不过十二三岁,却是机灵伶俐,颇得桓宣喜欢,先前去给孟洛引路的就是他。

金丝楠木做的棋盘,白玉墨玉打磨成旗子,就连盛放棋子的都是一整块光泽无暇的青玉雕成镂空花棋盒,拈起一枚在手,冰凉温润的触感叫人心神一震,格外专注。

“快随我来,只怕一会他们就要找到这里了。”小僮仆却是二话不说,领着孟洛向回廊上走去。

孟洛心一沉,却又隐隐有一丝欢喜,这里是谢府,目前来贺寿的各大世家都在谢府住下了,桓七郎居然敢把她带到谢府,想要在这里一逞淫欲,怕是料定了这里守卫森严,孟洛怕是插翅也难逃。但是何家也在这府里,若是能够……

或许换做别人,并不会想孟洛这般铮铮不屈,毕竟庶民的性命如同草芥,被世家子弟看中,也算得上是福气了,若是能够尽心伺候,说不定还能被带入贵府里去,从此衣食无忧。南晋有不少美貌的庶民男女就是进到贵府里做男宠和家妓,更有穷困的人家,争先送上自家儿女,求士族贵人们能够看上,也能换取一点财物。

桓七郎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却是轻轻答了一声:“是。”

在南晋俊俏风流的男子也都是招人喜爱的,不单是女子们爱看,有不少贵族男子也都喜好男风,身边大都有几个俊俏的僮仆伺候着,只怕这些人打得也是这个心思。

矮瘦男子却是噗嗤笑出声来,凑近高伯彦道:“你也不必瞒着我,我都打听到了,听说你是听了夫人的吩咐,与大姑子私会,让人拿住了,孟川那老家伙没了法子,又想能封住你的口,才听了夫人的话,举荐你入仕。我说得不错吧?”

刘媪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摇摇头低声道:“年岁大了,竟然连一场雨都捱不住,怕是受了凉,不打紧我吃口热水就好了。”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去烧水。

世家?孟洛猛然一惊,她亲娘何氏不就是越郡世家旁支所出吗?若是能够得到何家的庇护,那么孟府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她了。

刘媪自然知道孟洛的意思,故意摇摇头:“郎中也不曾说明白,只说此病凶险,高热出疹,见风更是厉害,又是容易过给别人,故而只能让他在家中静养,吃了好些药也不见起效。”她指了指附近的村落,“如今连村子里的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我这院子,只怕会过了病气去。”

孟洛点点头,取过另一件衣袍,看了看要缝补的地方,穿针引线,轻声道:“从前跟着绣娘学过一些,想来能用得上。”

刘媪听她说,笑了起来:“自然不是留姑子白住,要委屈姑子帮着我做些活计才行,不知道可愿意?”她望着孟洛,这些世家姑子自来娇生惯养,怕是没做过什么重活,只怕会不愿意。

孟洛冷笑起来,她这位继母还真是心狠,为了不让人发觉她的死因,竟然叫人把自己埋在这荒郊野地里,连薄皮棺材都不舍得赏一具。

真真是巧了,也真真是狠毒之局,如此一来她已然名声尽坏,虽然为了不让太子知晓震怒获罪,父亲严命封口,还将高伯彦留在府里,可是她却被关进家祠,等待她的只有自尽,娴娘也就理所应当替她嫁入东宫,孟府还是有太子妃,继母和二妹的心愿也就得逞了,皆大欢喜,要牺牲的只有她一个。

难得的桓宣也是一句调侃,倒让一旁的孟洛有些吃惊,桓宣的性子她已然有所了解,从不曾见他对人如此随意亲近,这位六郎……看这模样做派大概就是谢府六郎谢凡了吧,他已经是谢家认定了的下一任家主,无怪坐在谢家主位上。

谢凡哈哈大笑起来,陡然坐直身子,与桓宣道:“才得了一瓶陈酿玉梨春,待明日邀你一道品评,可不许不去!”言谈之间全然没有什么做派规矩,自然随性。

桓宣微微一笑,颔首不语,便是应了。

南晋五大世家谢家是主人家自然是早就坐在席上,有管事忙忙碌碌地招呼通传客人,桓家也已经都入席坐下,先前追着桓宣含情脉脉的姑子却是王家姑子,她跟着王二郎王裕入了席,只是一双眼依旧不住往桓家人所坐之处望过来,自然是望着桓宣。另有虞家为五大世家中最末,也已经早早到了,与众人攀谈着,没有来的只有何家。

“何二郎、何四姑子到了。”一声通传打破了堂中众人的说笑,却是目光中都带着一丝热切地望着门外。

孟洛此时只觉得续陡然加快了,竟然按捺不住急切,跟着众人一起望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郎君,虽然也算得上五官端正,但与桓宣和谢凡二人比起来,差之甚远。人们的目光尽数落在了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美艳绝伦的姑子,一身华衣锦服,高高束起的凌虚髻只簪着一支碧玉凤凰钗,却已经让堂中众多美貌的姑子与侍婢被映衬得黯然失色,她盈盈含笑,自信且光彩照人地走进堂中。

一时间,堂中众位世家之人都看住了,美貌之人多见,但能在这样的筵席上艳惊四座令人惊叹不已的却是少之又少。

孟洛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粗粗看了一眼,更多留意的是前面那位何二郎。她看得明白,对众人看自己妹妹那般痴迷的神色,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满意之色,似乎原本就是要这样的情形。

直到何家兄妹二人入了席,还是有不少人仍是盯着何四姑子看个不停,连素好男色的桓七郎都多看了她两眼,只有上席的谢凡,在扫了一眼之后就别开眼去,反倒是笑着让身后的侍婢与他斟酒,仿佛自己身后这个才是绝代佳人,那何四姑子不值一提。

还有就是桓宣,桓宣连望也不曾向那位姑子望过一眼,并非是不知道她的美貌,只因为早已见过容貌更美更为惊艳之人,而那人就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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