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溪溪收到了mike的一封粗估足足有一千来字的邮件,将学校的一众宿舍楼详细介绍了一番:圣塔公寓是新盖的研究生宿舍,俩人合租两居室,环境最好价格也最贵;爱多公寓是稍微旧一些的本科生研究生混住宿舍,四人两居或者俩人一居,有露天泳池,价格便宜;西园和思朵公寓是学生家庭宿舍区,一般供应给拖家带口的研究生,价格适中水电气费全包。。。。。。

程溪溪凭借女孩子的直觉,心中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jack是个“她”,是个姑娘,那种有女朋友的女孩。呵呵,她明白了。所以爸妈给她起的名字是a1ison,而她自称jack。

这其实是二十二岁的程土包子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坐飞机就越了太平洋。

“到哪儿?”

呃,程溪溪觉得很囧。

mike又说:“这女生脸盘真大,像韩国人!”

程溪溪更囧,心想,虽说韩国被世人封为起源君吧,可是就连人家韩国人都没说过所有脸大的姑娘都是他们韩国人种呐!显而易见的,这脸大就不是一件好事,连起源君都不抢的能是好货么。

程姑娘直觉就认为不应该在背后讲别人闲话,可是又忍不住实在想要八卦。她用手指指了下屋里,很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问道:“刚才那个穿长裙子的。。。。。。”

mike绷不住笑了:“那人是个男的。”

“哦?你确定?我盯着看了半天呢。”

mike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他有喉结啊!”

呃。。。。。。程溪溪觉得自己真***土。她实在很想笑,但是她又觉得不能笑。随便笑话人家是对第二性征不明晰的人群的某种歧视,很没有风度。

那天晚上过得十分充实和欢乐,殷姑娘关上房门给姚月蒙和程溪溪八卦了半天那个穿裙子的吃素男人。

殷晴还说她现右手边最顶头那屋住的那个女的——开会的时候也在,就是那一枚看起来的确像个真女人的红头女的——竟然养了一只老鼠做宠物!她开会的时候就蜷在沙里,一直在温油抚摸手中的那只老鼠,口中念念有词:这是my?eetie?rat!(我的老鼠小甜心)

程溪溪鼓着腮帮子一边笑一边觉得真恶心,幸亏当时自己没看见那只老鼠,她的注意力完全都在观察那穿裙子的人是男是女了。她只觉得这些天遇到的各各□的人,实在是对她这二十年来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审美观都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心理上有一种左支右挡,应接不暇的感觉。

相比之下,她觉得mike小同志真***正点!真正常啊!

这人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在美国社会里boy?1ove,gir1?1ove地耳濡目染,各方面竟然还都育出落得像个正常的爷们儿,真的不容易唉!一时间心中对mike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殷晴也开始着手研究程溪溪今天出游的玩伴,问了很多关于mike的问题。程溪溪尽量老实地回答了,本来嘛,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

不过她马上觉得被别人揪着八卦的感觉真不好。她很想说,要不然咱还是继续八卦穿长筒裙的男人和养小老鼠的女人吧~~~颤抖ing~~~

后面那天就是星期六,胤主席策划的BBq?day!

临近中午,艳阳高照,暖风徐徐。姚月蒙带着俩姑娘到达现场之时,学校旁边的小海滩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中国学生。绿草坪上有现成儿的BBq烤架,铁钎子铁叉子铁篦子一应俱全,胤旭初正和几个男生擦烤架,装木炭。程溪溪看到了彭宇小哥愈瘦小精悍的身影,俩人见面简直像互相看见了亲人。

这次爬梯参与者都是当年从国内新来的学生,以及负责招待他们住宿的老生。胤旭初说这是学生会一年一度的公款吃喝项目,公费报销啊大家可劲儿吃。

学生会主席老范是个年纪稍大,皮肤黝黑,性格憨厚的学长,一手持铁钳子一手拿个扇子费力地企图弄旺炉火。火苗没看见,一通黑烟直蹿上来,立刻就将老范薰得印堂黑。胤旭初拎了一袋牛肉饼过来说差不多就这样儿了,咱开始烤肉吧!

一听见“肉”字,已经是一个星期不识肉味的一群绅士淑女“呼啦”一下就涌了过去。

程溪溪凑过去一看,胤旭初他们真是准备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肉,分类装在大号冰盒里,牛肉饼,热狗肠,还有用酱油料酒糖盐葱花腌制的鸡腿和鸡翼;还事先用青椒茄子洋葱胡萝卜芋头等几样儿切片拿竹钎子穿了做成蔬菜串儿准备烤着吃。另一个冰盒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琳琅满目,是现成儿的汉堡面包、热狗面包、番茄酱、美乃兹酱、芥末酱、千岛酱和酸黄瓜碎。再加上姚月蒙精心挑选的土豆片、玉米片、番薯片,几种墨西哥风味酸辣蘸酱,大桶可乐雪碧柠檬水苹果汁。野炊自助版的麦当劳,品种丰盛嘛。

烤架上已经摆满了七七八八一堆肉,烧红的木炭在下边儿缓缓地熏烤着,牛肉饼慢慢由血红色变成棕色,滋滋地往外冒着牛油,一股肉香在众人脑顶和鼻尖缭绕。一伙人围着烤架,各人手里都抄起塑料叉子和盘子,就等着肉熟了一哄而上。

程溪溪也想拎两只鸡腿几个蔬菜钎子去帮他们烤,她刚往前凑一凑,正手持铁叉子翻牛肉饼的胤旭初眼皮一抬看看她说道:“你戴隐型了吧,别凑太近了,烧到你眼睛。”

哦?这样啊。程溪溪隐约记得网上有文章这么说的,戴隐型眼镜的人不能烤火,高温会瞬间把隐型镜片烧化,把眼睛弄瞎。没这么邪乎吧!程溪溪从来不信互联网上的民科。

程姑娘今天的确没有戴平底眼镜儿,而是戴了博士伦。聚餐嘛,别显得咱太土太寒酸。她穿了国内买的on1y牌子小t恤和牛仔裤。那已经是她最贵一条牛仔裤了,打折三百多块买的,裤子胯上有两道拉锁,裤腰上自带几根细细的牛皮带子,从腰侧玲玲珑珑地垂下来。

肉烤熟了大家抢到各自想吃的肉肉,一哄而散。附近几张木头搭的大号野餐桌正好坐齐了二十几个人。胤旭初给程姑娘挑了一片汉堡牛肉饼,两只鸡翼,堆到她盘子里,说鸡腿太大太油腻估计她不爱吃,又问她想吃蔬菜串么,待会儿烤那个。

程溪溪拿了面包抹了一堆知名和不知名的酱料,夹着肉饼吃起来。这一摊东西夹在一起很大份,用料充足货真价实,比麦当劳那玩意儿可实惠多了。她很快现自己嘴巴不够大,咬汉堡十分费劲,只能慢慢小口啃着吃。汉堡巨大,她吃得很怨念,一边吃一边心肝颤抖地计算着热量和脂肪。

程姑娘看到跟她同机抵达的那对儿小情侣也在,女的吃了一小半儿汉堡嫌太腻怕增肥,就丢给男生吃了。程溪溪愈感觉到了有男友的好处,还负责打扫泔水剩饭的。自己盘子里这一堆东西,万一吃不了还不能当这么多人面儿就给倒掉,单身女出门没有跟班,命苦啊~~~

姚师姐坐在桌子一头儿,一边儿嚼着番薯片一边儿讲她上学期给一班本科笨蛋做ta(助教),教拉丁美洲政治社会文化。姚月蒙说她自己都没念过拉美的玩意儿,系里派她去教这个,这不是误人子弟么!去了现,学生都是一帮墨墨,还有欧洲和南美来的西班牙裔,基本就是一群小白,比她还白,连哪个国家被谁殖民过,啥时候独立的,有几个主体民族,讲什么语言等等这些网上放狗都可以搞定的问题都搞不清楚记不住;课本从来不念;考试考单项选择题,类似某个国家现行政体是什么的这种小白问题,哗哗哗死掉一半儿;简答分析题,答案不会写,她就得给学生摆答案,结果就是她的判卷评语比学生的答案还要长好几倍,类似的评语还要写几十份呐!

单项选择题啊同学们!师姐说想当年咱高考政治科那些绕死人的不定项选择题,咱不都是这么挺过来的么!在美国学校里就从来没出现过不定项选择题,为嘛?因为学生太笨,真的太笨了!你明着告诉他们这四枚答案之中只有一枚是对的,这群小猪都挑不出来到底哪个是对的!

姚月蒙是沈阳人,东北话唠嗑特有气氛,声情并茂,听得大伙儿乐不可支。

程溪溪听得嘿嘿笑,嘴里这一口就咬大了,芥末酱滋出来流到了她脸上!她赶紧拿起纸巾迅擦干净脸,心想没人注意到我这傻样儿吧,呵呵~~~

一抬头,竟现胤旭初正好走到她跟前盯着她。他端给她半盘烤蔬菜,又端了两大盘放中间给大家分。

殷晴兴高采烈地说尝尝胤主席给烤的蔬菜串吧!胤旭初说这不仅是我烤的,还是我切的,我串的,我腌的呢!同志们给点儿鼓励吧,都给我吃干净喽!

彭宇在旁边儿起哄说胤学长可不仅会串烤串儿,还会做三杯鸡、啤酒鸭呢(彭宇是由胤旭初接待住宿的),下次请大家吃鸭子呦!

殷晴于是吃得很是捧场,又坐到胤旭初旁边跟他探讨新学期学生会还要搞什么活动,这学校里有多少中国男生女生,有多少对儿异性情侣,还有多少对儿同性情侣;顺便八卦胤主席是念什么科目的,念几年了,哪儿地方的人,从哪个大学毕业的,等等等等。

程溪溪专心听大家胡侃,觉得挺赚的,自己连嘴巴都不用张就收获了一筐信息。胤旭初,二十六岁,湖南人,t大电机系本科毕业生,现在念机械工程系的博士。

一伙人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两大箱食物。几个男生拿了排球脱了鞋子去沙滩上打沙排,殷晴也凑上去加入了胤旭初一拨。她垫球技术一看就是学校里有点儿基础的,可惜个子太矮打排球实在吃亏。胤旭初本来打得不错,但是殷晴在前边挡着他没法打,最后基本沦为在后排帮她捡球的小弟。

程溪溪坐在树下看他们打球。她一贯很享受独自一人无聊地呆着。她这人在人多的场合不爱讲话,这仨姑娘里她最沉默。姚月蒙和殷晴都个子矮小,但声音洪亮谈笑风生;程溪溪个子最高,却在人群里很没有存在感。

是不是个子小巧的女孩因为生来需要仰着头大声说话,所以练就了强大的气场?

那天临走时胤旭初跟姚月蒙说,俩姑娘周日要搬学校公寓去吧,箱子太多你一人运不了,我来帮你们搬吧。

殷晴乐得说好啊好啊,胤主席真热心啊,别忘了把给我们拍的合影什么的过来呦!

那晚是程溪溪最后一次在旧租屋里过夜,她脑子里乱哄哄地回想着白天热闹的BBq派对,又提防着午夜随时可能来袭的惊魂交响曲,反而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地躺着,果然动静就找上门来了。

她一听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对面儿楼那女的炫耀男友床技的声音,而是一个女生在断断续续地说话。仔细听了听,这女的就在她们这栋楼里,好像在走廊那头儿的阳台上。又再仔细听了听,说话的人好像就是jack,一边说一边在痛哭!

程溪溪一下子就清醒了,使劲转了转眼珠子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呢。她躺在那儿仔细听着,觉得jack似乎情绪很是失控,从她说话的频率,她似乎是在用手机打电话,和电话那头儿的人吵得很激烈,边吵边哭。至于吵的是什么就听不清楚了。隔着一道门,她的英语听力又灰常烂。

程溪溪心里很想知道怎么了,或者去安慰安慰对方。不过现在时机显然不合适,再说身边儿殷晴和师姐似乎都睡得很死,还是作罢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下,恢复了寂静。

第二天一大早儿,殷晴起得挺早,说大家赶紧收拾东西,终于可以离开这地方了。是啊,程溪溪也巴不得赶紧离开。三个人一起将房间里一堆散落的日用品各归各人塞吧塞吧,整理箱子,打包。

程溪溪想起昨晚那事儿,说道:“昨天夜里我好像听见jack在走廊那头儿哭来着。”

殷姑娘不由得睁大眼睛:“是么?她怎么啦?啊,你怎么没出去看看?啊,你应该叫醒我啊!”

姚月蒙搭腔:“她是哭来着,好像在跟人讲电话,我听见来着。”

就只有殷晴睡得太死没有听到。这姑娘顿时怨念,觉得旁边这俩人简直太不仗义,太不够姐们儿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由着她睡死过去了。她赶紧跑去jack的房间张望,却现jack根本就不在屋里。

几个人收拾停当,将几坨行李运到楼门口。程溪溪在门边忽然听到有人按汽车喇叭。她一抬头看到了mike的皮卡。唉,你怎么来啦?

mike笑眯眯地走下车,嘴角扬起,两手摊开:“溪溪,你不是说今天搬学校去么?我给你信你没回,我想打电话你没有手机,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

程溪溪心里感动,这朋友交得没的说,真善解人意啊!需要人的时候,他就能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