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知府刘瑛的太太又打人来致歉,说先前回帖本欲只带小女儿刘芳过来,不料她娘家内侄女竟来了扬州,闻听林家设宴,也要过来。刘太太无奈,只得命人过来同贾敏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多出一个人来,竟不好。

张潭心里拿着薛家和林家比了比,不说子孙上不如人家,单是为人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人家是真正的体恤佃农,十几年就没变过。

听了这话,苏夫人眼圈一红,不觉流下泪来,道“你道我我们舍得你离开父母不成?我和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儿疼得心尖子似的,若不是京城之中危机四伏,唯恐难以落得平安,哪里能送你来这里?”

牛耀祖亦在找林睿,听水溶问起,忍不住侧耳倾听。他知妻族和林家的一点子瓜葛,凤姐是个直爽的,他对凤姐一心一意,凤姐亦是掏心掏肺,万事不瞒着他,早在枕畔将自己所知道的两家旧事告诉了他。牛耀祖叹息不已,林家如日中天,岳父怎么偏就和他过不去?两家便是想交好也不能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对郭拂仙下过手的,竟凑到了一处去。

林如海听到这里,说道“听你所言,倒是个好孩子,你说和我有瓜葛?莫非他们家这门亲戚竟是我们家不成?”

听闻消息,宝玉道“好端端的,林哥哥进宫做什么?”

林睿暗暗打量东院,度其房屋院宇,竟是从荣国府花园中隔断过来的,也就是说原非正院和贾母院那样的正经院落,只是建造于树木山石之间,正房厢房游廊一应俱全,小巧别致,和自己家花园子里的院落一样,不过自己家可没有人住在花园子里的道理。

林智扁了扁嘴,眼泪在眼里转来转去。

与其选家世显赫的,不如选个知书达理的,他可不想自己的后院一片乌烟瘴气,九皇子念及于此,便指着赵安道“父皇和母后看赵家小姐如何?”

薛姨妈最信僧道,不肯违拗半分。

对于林如海如何知道癞头和尚必至,贾敏纵使满腹疑团,却未开口询问。

贾敏劝解了一番,同林如海在园中消食时,想起今日得的消息,闷闷不乐地道“今日接到了母亲来信,怕是元春必定进宫了。母亲和二哥此举,实属不智,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亏得还托我请俞老太太给太子妃写信,在宫里照应元春一些。”

林睿带着黛玉送俞老太太至二门,俞恒忍不住开口对他们道“我们家已经收拾好了,林大哥若闲了,常带林妹妹过去顽。虽说我们家的宅子有些年没住了,倒还有一个园子收拾得十分干净,景致也还过得去。”

言及于此,又笑看众人道“圣人既知百姓疾苦,亦晓扬州奢华太过,屡次比丑抛金,若非圣人慈和,尔等焉能如此平安无事?据本官所知,朝中已有官员提议改盐制了。”

长者在,不分家,只是他们畏惧俞恒的命格,又不愿背负不孝之名,故苦求俞老太太。

贾敏忙接了荷花,命丫头取花瓶来,灌了水,将花插在其中,摆在窗下案上。

因此林如海往沈家拜见时,便跟沈原说了功高震主四个字,沈原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瞬间便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细细一想,自家子孙确实是权势太过了,难让上头放心,因此先便弃了给孙女选定的王侯之家,择了顾迅。

贾母眉头一挑,道“你妹妹是我嫡亲的女儿,怎么就不愿意了?何况天底下哪里还能挑出比宝玉造化更大的人?再说了,你外甥女嫁到咱们家,不必担心公婆刻薄,也不用担心受委屈,再好不过了。你只管放心,这事我有主意。”

林如海听了,只得站定。

俞老太太笑道“如何当不起?这是年初宫里赏的,细想想,比咱们平常戴的原没精致几分,不过有个好来头罢了。给你女儿,等她长大了戴。”又命随侍的丫鬟从带来的行李中打点出两分表礼来,给林睿和黛玉,却是尺头四匹,金银锞子各四对。

叶停从众人中走出来,一面亲手扶起那女子,一面转头对林如海笑道“既然已经做了这些事,林大人收了便是,不过是个丫头,咱们又不会笑话大人把持不住,何必让如此美貌的女子寻死觅活?传出去,倒玷辱了林大人的名声。”叶停说话时,脸上尽是欢快之色,有些戏谑,又有些嘲讽,似是笑话林如海太过矫揉造作。

林如海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原说过,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也就是拥护太子殿下的人多了,让宣康帝自觉皇位岌岌可危,夜不安枕,方日渐打压太子殿下,和皇位相比,亲儿子算得了什么?因此太子殿下只觉得宣康帝对他不满了,要重用其他日渐长成的兄弟了。何况当今皇后还有一子呢,虽是继后之子,亦是嫡皇子,太子殿下顿时急不可耐地拉拢势力以稳固储君之位,如此一来,愈令宣康帝忌惮,终被废除,乃至于郁郁而终。

王夫人叹道“我只怕连累哥哥。”王豪之死固然令人心痛,但是比起他,王子腾却是她的娘家依靠,王豪算什么?终究有些事还依靠他们荣国府呢。

黛玉哭泣之时,眼睛也随之睁开,漆黑两点,灵动异常。

窦夫人冷笑道“珠儿和琏儿说亲时,聘礼聘金都是从公中出的,二太太真真疼珠儿,凡是好的都色、色齐备,竟有二三万两的聘礼都不止,下聘之时谁家不称赞咱们家富贵?故我比着他们要,额外又多要了三成,二太太原不舍,我便说按门第,咱们两家比他们两家高,按身份,琏儿是长房长孙,将来爵位都是他的,难道连娶亲的钱也不该拿?若是不给,倒要出去问问,听听外人怎么说这个道理。因此二太太方按着我要的预备了,不然,你道咱们下聘时能那样风光?陈家那样满意?我瞧着二太太仿佛将府里一切都当成是他们的了,如今老太太也不能秉公决断,不知道被他们如何掏空呢,既这么着,咱们索性多花一些是一些。”

不料王夫人话一出口,不等贾母说话,窦夫人便先笑道“哎哟哟,二太太快别这么说,听闻王大人又升了官儿,我们琏儿如今白身无功于国,哪里配得上王大人的千金?凤哥儿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们琏儿读书用功得很,走的是文臣路子,我们想给他挑一门能在仕途上帮衬他的岳家,偏生王大人竟是武将,纵然位高权重,惜文武殊途,只得作罢了。因此还请二太太转告王大人和王太太一声,竟是给凤哥儿另择佳婿罢。”

林如海莞尔一笑,道“你说这话,将我们的交情置于何地?我和你结交,为的只是你这个人,以及你的人品本事,又不是你的品级家世,难道你有了难,或是即将有难,我竟要袖手旁观不成?若真是如此,我也当不起你看重我了。你如今还是应天府的知府,新来的知府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的仕途一定到了尽头?”

林如海如今常练习骑射功夫,虽不能飞檐走壁,却也身强体壮,耳聪目明,简之两席极近,隐隐约约听到了只言片语,嘴角掠过一丝冷意,他久经官场,行事便不是处处光明磊落,也不会对内宅女子动手,霍煜忒瞧低了他。

贾母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拐杖不住敲地,道“敏儿这是头胎,哪有什么经验?我这老婆子该亲自去一趟才是,一日了,也不知道熬得怎么样了。”

他至今还没忘记,薛宝钗及笄之年的寿宴上,凤姐先说戏子像黛玉,虽未点名道姓,却其意昭然,较之史湘云心直口快更为可恨,可见一开始她对黛玉并不是十分尽心,甚至因元春封妃她是极亲近王夫人的,后来若不是贾母重视黛玉,黛玉本性恬淡,不会与她争权夺利,她才不会弃王夫人选宝钗之心而赞贾母娶黛玉之意。

贾琏面上一红,低声道“人家说,总是自己的孩子亲。姑妈没有弟弟的时候疼我,以后有了弟弟就职疼弟弟,不疼我了。”

霍灿自然不从,又哭又闹,老太妃竟命几个粗壮的婆子将她捆了送上马车,又吩咐心腹婆子道“若是一路上老老实实安安稳稳便罢,若是吵闹,就捆着她,直到西海沿子再松绑,到了那里也看着她,我的话撂在这里,我不怪你们以下犯上。”

林如海冷笑一声,道“儿女乃是天意,难道府上规矩,夫人无子,便要休妻另娶?”

晴空听他们说这些话,忙朝雨蝶使了个眼色,带房里的人都下去了。

贾敏听了抿嘴一笑,道“那是当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不是咱们家的作风。”

儿子虽被立为世子,然却尚未袭爵,若是女儿做出这等丑事,不说阖府名声殆尽,影响儿子的爵位,便是儿子也难娶得贤妻了。

霍灿却不知这些往事,只知自己贵为郡主,远非区区一名国公之女可比,想起之前听隔壁窗内的闲话,遂嗤笑一声,讽刺道“原来是他家,我说是谁呢,不是说一代不如一代了么,有什么好怕的?七年无子,早就犯了七出之条,还占着状元夫人的位置做什么?”

林如海忙恭敬地道“家慈三年前仙逝,故此守孝三年。”

贾赦摆了摆手,道“妹妹说她的,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林如海进来时,贾母举目一望,看着这位自己最中意的女婿,今日穿着玉色袍子,束着银带,面如冠玉,目若明星,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风流气度,令人观之难忘,比起离京之时更稳重了些,贾母看毕,心中便先欢喜起来。

沈傲之轻笑,脸上流露出一抹暖意,道“那是理所当然,如海才思敏捷,我素来钦佩之至,这五年来他在家守制读书,又办了什么,恐怕越进益了。说实话,你我和如海还是同科的贡生呢,只不过他为榜,我为孙山。”

贾母倚着靠枕,由着两个小丫头拿美人拳捶腿,叹息一声,道“她自己疼元春疼得入了骨头里,是理所当然,我疼敏儿就不该了?敏儿也是我嫡亲的骨肉呢!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只是觉得她没有气度。”

贾敏笑道“还用你说?不但要还席,过些日子咱们也得设宴请客,我瞧着再过园子里的桂花该开得正好,正好办个桂花宴。”

林如海却不知贾敏所忧,他知道自己将来必有一子一女,如今倒也不如何急躁,命中注定,愁也无用,在前院待客时,他只着一袭宝蓝色织锦袍子,也没束以金冠,却愈显得风流隽永,举杯敬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昂扬之气。

钟氏笑道“你且放宽心,这儿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等明年出了孝,我陪你一道去庙里上香,说不得上过香后一年你就得了。”

步入正轨,林如海方得空陪顾越游玩几日,劝他回京,免得儿行千里母担忧,送走他后方松了一口气,正同贾敏说起在金陵的所见所闻,李家的书信却到了。

金家在荣国府世代为奴,又懂得钻营,府里年年又都拨一笔银子用来修缮旧宅,他父亲一直管着此事,想着旧宅年年无人居住,便只两三年修缮一次,银子却都留下了,同时又悄悄把后街、后廊那边的房舍赁给别人,着实攒了不少钱,想置办些家业,年年有进项。

但凡开古玩铺子,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铺内伙计不多,唯有掌柜和两个伙计,见二人仆从成群,身上穿着上用的绫罗,便知既富且贵,忙亲自迎了上来,道“二位爷想看什么?是字画,还是文鼎?便是宝砚唐墨,木刻金雕,咱们这里也齐全。”

张大虎呜呜两声,忙着点头。

汪夫人摇了摇头,道“倒不是和你大嫂有关,却是和你大哥哥有关。我那媳妇说,令堂在给你大哥哥择亲,想娶一房继室。”

当下命人备饭,亲自作陪,因顾及林如海之孝,未曾摆酒,直至傍晚,二人方散。

等他去得远了,贾敏方从里间出来,同林如海商量一番,次日赖大回京时,将她预备的年礼一并捎回京城,不必再打人千里迢迢送过去。

接到琏儿后,李家上下却听说贾赦如今还是住在东院里,东院连着花园子,虽不及正院轩昂壮丽,却别有一番小巧别致,而贾政却因贾母以幺儿养老之名,一家浩浩荡荡从跨院搬进了荣禧堂正院,而贾母则从荣禧堂挪了出来,搬进荣禧堂西边的大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