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如今年纪虽轻,却也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忽然听窦夫人说一向仁慈和善的婶娘竟私下放利钱、替人打官司,怎能不为之吃惊,不知道人品端方的贾政是否知晓。

因此窦夫人莞尔一笑,道“元丫头太谦逊了,老祖宗说你好,你便是好,何况老祖宗何尝夸你了?原说的是实话。”

甄应嘉听了,笑道“原来却有这样的渊源,如此倒是更好了,相处也更和睦。”

叶停瞪了霍煜一眼,心里不满,只因这个林如海,导致霍灿小小年纪便被送至西海沿子,他不说替自己的姐姐出气,竟然还对林如海这般和颜悦色,难道他忘记霍灿这一年多以来在西海沿子吃的苦头了?好好的郡主,竟嫁给了四品官员之子,还三不五时地拌嘴。

那婆子停住脚,忙笑道“回老爷的话,老爷前脚出门,太太便动了,说今儿是荣国府大喜,吩咐我们不许告诉老爷,稳婆说太太的胎位正,不妨事。”

结亲本是两家之好,如此对待薛姨妈,竟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南安王妃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南安王妃泣不成声,道“哪敢哄太妃?我前些日子被灿儿气得身上不好,不曾出门,今儿才知道此事,立时打人去叫灿儿,原想问个究竟,不想她竟去请了太妃,还没来得及说,太妃便先说我的不是了,若不是为了咱们府里的声名体面,我对灿儿何以如此严厉?”

众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道“不会罢?再怎么说,那郡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能生出这等下贱心思?竟是连寻常女子都不如了。”

林如海近年来看了不少医书,自知其理,何况这是今生自己第一个孩子,更是万分娇贵,点头赞同道“这是应该的,先瞒着外面罢,满了三个月后再告诉各处。眼下你只管好生养胎,家里的事务都有我呢,你别劳了神。”

贾母大惊失色,问道“竟是单单对付你的?”

因此,贾敏不急不缓,言语和气,甚至脸上浮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众人见了,顿时面露赞许之色,虽说霍灿出身高贵,但是和她一般见识,那真是自降身份。别瞧着公主郡主何等尊贵,可驸马郡马却没有实权,他们也只是身份高而已,在朝堂上尚不及手握实权的文武百官,说话的分量公主郡主未必及得上寻常重臣诰命。

因听说今日状元游街,霍灿纠缠着弟弟南安世子霍煜带她出门,特特来酒楼看热闹,不曾想霍煜见到了上学的同窗前去寒暄,而霍灿竟然看上了林如海。

接到策题,林如海并未直接下笔,而是细细看着题目,果然还是上辈子的题目,早已练手无数次了,他又是为官多年的人,历经世事,更加务实,他也知道当今宣康帝喜好务实之语华丽之词,也就是说文章必要言之有物,但措辞须得华丽非凡,林如海遂沉吟片刻,重新下笔破题,虽是早知的题目,却写新篇。

贾敏瞧着桌上鱼肉罗列,见众人皆是习以为常,心中不觉一怔。

沈雪露出一抹笑容,道“你记着别忘记就罢了,拂仙还说先靠自己呢。”

林如海不觉莞尔,道“在家里我练了两年骑射,一点风雪不碍事,早已命人备好马了,因此我骑马回去。你就安安稳稳地坐轿子罢,比马车平稳些,适才我在船头上瞧着他们除了轿子和马外,只剩下人们乘坐的马车并拉行李的马车。”

周瑞家的跟着王夫人进门至今,贾母如何对待女儿和媳妇的,她都瞧在眼里,按贾家规矩,未出阁的女儿金贵得很,贾敏吃饭王夫人布菜,贾敏坐着王夫人站着,贾敏吃茶果也得王夫人捧着送上来,故此姑嫂之间嫌隙日深。

刘举人痴爱古玩字画,然家中只算殷实,并非大富,又要预备赶考之资,瞧中了也未必能买得起,但是他和林如海却颇有交情,知道林如海近年来酷爱这些,若是由林如海从朱公子手里买下,得了闲他能借来一观。

林如海笑道“还等你说?我早同姨丈提过了。”

贾敏点了点头,想起李赫长子年已十岁,李恂少不得留在跟前亲自教养,遂又问起在京城时,贾琏在他们家可好,淘气不淘气等语。

顾越见状,嘴角微翘,也笑了。

此时门口还有几匹高头大马,小厮说是荣国府众人骑来的。

顾越听了,顿时手足无措,歉然道“我竟不曾得到一点儿消息,如海兄,还请节哀。”

林如海命人付了钱,便带那孩子回家。

汪夫人也知道贾敏在荣国府的地位,她自小读书识字,进退有度,品格才气高过贾赦、贾政两位兄长十倍,可惜偏偏是个女儿身,不然荣国府何以到了后继无人的地步。

甄士隐之拒在林如海预料之中,笑道“先生恬然如斯,本不该扰之,是晚生冒昧了,先生何必如此告罪?”

贾敏经手料理过林家的下人,知道赖家中饱私囊比之林家的大总管只怕更胜一筹,只是她是出嫁的女儿,没有在娘家指手画脚的道理,只能假装不在意,隔窗询问。

钟氏逗弄他道“你大哥哥和大姐姐三岁启蒙,如今都能读好几本书了,你今年三岁半了,有没有像你大哥哥大姐姐一样读书识字?”

林家距离京城千里,不过京城中荣国府和各家世交的三节两寿她和林如海从未断过,贾敏心里更是憋着一股气,送礼应酬十分用心,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贾代善是个精明人物,似乎想改换门庭,让子孙弃武从文,女儿贾敏嫁给自己,自己家乃是钟鼎翰墨之族,自己也有了功名,贾赦之妻亦是书香门第,贾政娶妻王子腾之妹,又联络了四大家族的情分,平常督导贾政读书上进,令其从科第出身。

贾敏盘算了一下,点头道“百八十个人绰绰有余了,咱们两个人能使唤多少人?满打满算不过一二十个。老爷,不如咱们先查着,确定打哪些人出去,列张清单,等到老太太百日开恩放出去,免了他们的身家银子,如何?”

她原非寻常女子,心念一转,便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也是,正守着母孝,偏书房里放了两个花枝招展的标致丫头,守孝期间禁房事,又这么两个丫头再,凭谁都知道其中的缘故,哪怕林如海并未做这些事,名声上也有妨碍。

听到女儿绝望的言语,林如海眼里几乎滴出血来,哀嚎出声,恨不能伏尸百万。

林如海却道“便是公主,又哪里及得上咱们玉儿?再说了,圣人挑驸马,有多少在意人品性格的?无非是瞧着朝堂上的动静,从重臣之子中选取,已不止是挑女婿了。哪里像我们,不过只是挑女婿,很不必权衡厉害,也不必非要达官显贵,自然要求就细致了。”便是这些,他还觉得不满意了,总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又点头回答贾敏的话道“正是,原想着满月后再取的,不过许多年前我已给女儿拟定了此名,就叫黛玉罢,待她满月后,再给她随着哥哥取个学名,日后好上学读书。”林睿现今的先生不错,待林睿两年后去,倒不妨留下先生,再过一二年黛玉也该上学了。

贾敏口里念了几遍,笑道“难怪苏大人说你也玉,我也玉,玉字竟俗了。这名字虽然雅致非常,但是如今已有好几个玉了。听听,苏家的青玉是一个,幸而已有了大名,二哥哥家的宝玉是一个,咱们家的黛玉又是一个,再有许多人家的小姐无不叫些红、香、绿、玉、春、婉等艳字,更俗得很了。甄家也有一个宝玉,这倒奇了。”

林如海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早说过,大俗即大雅,何必单抠这些字眼儿?玉是至坚至贵之物,原就是个好名儿,自然人人叫得,不独咱们家。也没有咱们家有了玉,别人便不能取这个名字的道理。”

贾敏笑道“也不知道咱们这玉儿有何坚有何贵。”

一语未了,便听外面通报道“老爷,太太,大爷过来了。”

林如海忙道“快让他进来,好瞧瞧妹妹。”

林睿已在奶娘催促下换了衣裳,然后笑着进来,先行了礼,方道“儿子听闻妹妹已平安降生,正想着来看妹妹呢。父亲略低一些儿,让儿子瞧瞧。”

林如海闻言弯下腰,林睿亦踮起脚尖,往黛玉脸上一望,登时十分失望,道“妹妹生得太丑了些,不如苏妹妹那样白。苏妹妹那样好看,苏世伯和苏伯母便开始担心苏妹妹嫁不出去,如今妹妹这样,将来可怎么好?”

林如海听了,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满脸不悦,道“满嘴胡言乱语,说的什么话?哪有你这样嫌弃妹妹的?我们玉儿可是世上最好的。”

林睿撅嘴道“儿子说的是实话,怎么父亲反恼了?”说着跑到贾敏跟前诉说委屈。

贾敏莞尔一笑,伸手往他额上点了点,道“傻孩子,你妹妹就是你父亲的心头肉,比你还疼些呢,你这么说,可不是该恼了?不过你妹妹生得可不丑,生下来的时候身上越红,将来长开了皮肤就越白,你妹妹是极俊的孩子,怕要比青玉还俊呢!”

林睿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忙向林如海请罪,道“父亲,是儿子失言了,妹妹长大后定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子不嫌妹妹丑。”

贾敏劝道“老爷疼玉儿固然好,可也别对睿儿太苛刻了。”

林如海不以为然地道“睿儿已经大了,又是咱们的长子,将来顶门立户,必然得严厉些,十岁时还得送到去求学呢,好见识些。女儿不必如此,我便自然娇宠些。咱们生了睿儿后,隔了八、九年方得玉儿,生得又比睿儿单弱,更该仔细些。”

林睿也道“父亲说得是,父亲严苛都是为了儿子好,儿子并不觉得受了委屈。儿子是哥哥,哥哥当然要保护心疼妹妹了。将来谁要欺负了妹妹,儿子非得冲上去给那人一顿老拳不可。”自他懂事起,林如海便教导他爱护弟妹,这种想法早已深种于林睿心中,不然,他也不会那样疼爱苏青玉这个妹妹,便是对待甄英莲,也不差什么。

一时黛玉困了,闭着眼睛沉睡,林如海方轻手轻脚地放她到床上,又抚慰贾敏几句,转身带着林睿去了书房,考校他的功课,心中既怜且爱。

至次日,知晓林家添女的人更多了,他们都晓得林如海对此女期盼之心,各家贺喜的人纷纷登门,贺礼源源不绝地送上门,便是甄家,除了贺礼,亦特特打管家媳妇送了好些他们下面织造府上出的上用绫罗绸缎给黛玉做衣裳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