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寄?!”李熙卿捏着手里的信件,不确定的望着我。

“给馒头点花红,帮爷爷贴春联。”我傲娇的抬头挺胸,似乎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件。

像择菜一样小心翼翼的用指甲的力度将菊花草的嫩叶摘下,这是细致活儿。眼见着太阳西沉,便顾不得双腿的酸麻,两只手同时飞快的挥舞着。

“宝宝离我远点,会传染的。”终于缓过气的李熙卿示意旁边的石磊将我抱到风上口的椅子上,确定自己咳出的唾沫不会喷到我身上才放心的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孔夏燕的父亲是上海某商会的会长,已经被打成走私派。”爷爷犹豫了半晌才幽幽的说道。在面对儿子未来幸福的问题上,爷爷显得有些护犊子。

“援朝跟你爹要那张推荐表,你知道你爹——”奶奶伤心欲绝的走到爷爷身旁,轻轻揉着爷爷气得抖的背脊。红红的眼眶无声的求助一旁的爸爸,爷爷是什么人,接近三十年的朝夕相处爸爸能不了解。慢说葛援朝的成绩一塌糊涂,就是人顶人的尖,这张推荐表也轮不到他,谁叫葛援朝这辈子是爷爷的儿子呢!

“传家宝的继承人选拔岂能儿戏!”爷爷着恼的抬手又是一脑嘣,“呜——”不要动不动就给我吃爆炒蚕豆,我这脑袋是留着将来成为最年轻的栋梁之才,为祖国繁荣富强,实现四个现代化用的!

“呜~~~,和平的手艺现在是越来越没话说,这乡野的食物愣是烧出了不同凡响的美味。真是很多年没有吃到这么香脆的食物了,我张凤岗这辈子晚年还能遇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算是没白在这世界上走一遭。”张爷爷细细咀嚼手中的食物,澄清却犹如深潭的眼睛里闪过点点的晶荧。

“二生,你去山坡上看看,留意一下周围和脚下。”钱梁明对于红袖章“山体滑坡”的说法不置可否,微眯起眼睛扭头看向身后那块滚落的巨石,神情一时阴暗不明。我心惊:这个钱梁明很不简单。

“再过两年,宝宝也到了换牙的年龄了。”李熙卿将手里的稀饭和咸菜放到桌上,眼神不无遗憾的望着我闪着寒光的利牙。我怎么忘记孩子会换乳牙的!我惊慌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现在我还常常做梦自己一夜之间满嘴的牙齿全掉光了,可想而知前世换牙经历,绝对是我终身的阴影。

“是什么?”好像又不完全是葱。

“宝宝!不是个头大的味道就鲜美。”爸爸捡起地上的竹篓子。看着脚下的螃蟹惊慌失措的四散逃离,我肉疼的嘟着嘴巴不满的望着父亲。

我好奇的伸长脖子眺望,那一处的灯光跟二十一世纪的霓虹灯相比,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地下的萤火虫。奈何在这一片灰暗的夜空下,就这样一处的光亮显得尤为的扎眼,隐隐的看到人潮鼎沸的嘈杂。

“那你来喊李大哥干什么?”角色都没安排好,就急巴巴的撂了一堆人不理,赶这里来吃闭门羹了。

“小石头大哥你们要参加什么比赛啊?”我细嚼慢咽的吃下嘴巴里的米饭,瞧着愣的石磊好奇的问道。

“咱们走!”杨鹏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黑色中山装,酷酷的甩头扬长而去。这场意气之争演变到这里,俨然成了小混混斗殴耍帅的无聊把戏。我就纳了闷了,这时候的香港古惑仔之风应该没传到中国大6吧。

“我绝对不要上小河小学!”我上辈子是高中教师,这辈子以我现在的知识面可以考北大。奈何年龄太小,赶不上七七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场考试了,非常的遗憾。

“我说找大胆玩去了。”这时候我的那点小瞌睡全跑了没影。家人只要找到尤胆一询问,全露馅了。

“恩!”李熙卿点点头,眼睛却一眨眨不眨的盯着竹杯翠绿欲滴的表面,神情相当震惊。

饕餮是古代的神兽,玩游戏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动物贪婪暴虐的杀伤力。但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阻隔阳间与阴间的守护之兽,古人常常将它雕刻在冥器之上,以图震慑人鬼的打搅。所以在见到这扇门的那一刻,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满脑子瞬间塞满了金缕玉衣、翡翠珠宝、国之重器。

“我也可以保证!”我赶紧竖起白嫩嫩的小手臂,李熙卿这人恶劣了一点,但总的老说还是靠得住的。对于我的突然表决,狭窄的石室内四个男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

“整天就想着吃,嘴巴又甜,知道哄人。全家人都围着他转悠,能不胖乎乎的嘛。”父亲压低的嗓门有些气恼,却带着浓浓的宠溺和掩饰不住的喜爱。

担心父亲走远跟不上,我连连点头答应,撒开两条矮胖腿向竹林外追去。隐隐的看到父亲窜进一条阴暗的巷子里,我偷偷摸摸紧随其后。穿过长长的巷道,尽头却是一片荒凉的山凹,这是前两年大跃进、大炼钢时留下的废弃的采石厂。

李熙卿紧皱的额头开始见汗,握着镰刀的右手在空中试探性的挥舞着,似乎想寻找那种姿势和力度才能将麦秆最大限度的齐根割掉,还要尽量避免让锋利的镰刀豁口。

“噢!是昨天晚上——”李熙卿淡然的语气带着些许意犹未尽的上扬,惹得一旁的父亲很好奇看着他。

“我叫石磊是这一次下乡插队的知青。”石磊爽朗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腼腆,这让一旁的父亲和奶奶心生好感。

“啊!”惊讶道。

“智取威虎山!我最爱听这一出。”张大柱撑着脑袋一副兴趣昂扬的架势。

年轻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脸上的神色是既胆怯又羞愧还有那么点生气,总之复杂得让一旁的我直挠心:父子两个哪那么别扭,道一下歉而已的事情。

“可是他和——”何珍不满的大声叫嚷像是被人一把卡住了喉咙,所有的话全憋回了肚子。、惊恐的低下了头,白皙的额头居然隐隐的沁出汗水,紧紧搅动的十根指头泛着血红色的淤痕。

“对对!还有那一滩水也要擦干净。”黄奶奶从善如流。

“没事!明天跟你黄姨去我家,好好露两手。”简院长毫不客气的拍着父亲的肩膀,惹得一旁的黄秀华哭笑不得。

“调皮蛋!可不许哭鼻子哦。”简院长将一根又粗又长的针头□盐水瓶中,延着一根黄色的足有我拇指粗的橡皮管的另外一头同样有一根又粗又长的针头。这针头绝对比二十一世纪给猪打针的针头还要来得恐怖一些。

“这里不能休息。”一位五十岁上下带着黑色的边框眼镜,穿着整洁的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们说到,淡然语气却透着一股暖流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知识分子固有的坚韧与忧郁。

“娘我来吧。”阿英从奶奶手中接过我后,端起身旁的小碗喂食。红枣煮的稀粥,味道还可以,我吧唧着嘴巴出“吧吧”声,一旁的奶奶笑得很欣慰。

“把门关上!”葛宝金低喝,蹙着的眉头上青筋跳动,极力压抑胸中的怒火让他浑身颤抖。葛援朝不敢违逆,急忙把门关上,阻隔了外面探寻的目光。

此时的村子里一片寂静,有的人家甚至连门都没锁,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二十一世纪你出门敢不锁门?!恐怕装了三道防盗门心里还不放心。而现在,二十世纪七十年初,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咦——这臭小子还来劲了!”尤建军脱下草鞋板就想抡过去。鼻涕虫一个侧身闪过,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老姐姐外面就麻烦你帮我张罗。”奶奶托着玉米粉歉意的向外婆招呼。

“恩!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见,那我得好好想想。”看着眼前的爷爷黝黑的眼睛里闪过得色,我心里突突的跳着:不简单的爷爷!绝对是家里的一家之长,将来抱粗腿得抱爷爷的。

“做爹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赶紧给你媳妇多穿点衣服。”大伯母抱起我,腾出地方让年轻爸爸给年轻妈妈穿衣服。

“梅姐!他怎么了?!”年轻女人紧张的大叫。

“宝宝想去哪里?”李熙卿提溜着我的后领,将我一把举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逼视,“长江支港的岸坝之下,我记得那里地势陡峭,周围全是蔓草荆棘。”李熙卿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而飘荡在半空中的我,活像在大冬天里被一桶冰水浇得浑身哆嗦,我知道李熙卿这次是真的怒了。

“我下次不敢了。”我一把揪住李熙卿胸前的衣服,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保证。虽是脸上耍着宝装着可怜,心里却乐滋滋的得瑟。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父亲看着我眼泪朦胧,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样,心疼的立马上前想接住悬在半空中连扑腾都不敢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