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偃与众兵士听着这话,突然齐齐打了个寒噤。有眼尖的人现,微微笑着的赵大监脚下,一路上都盛开了碗大的冰花。倏乎盛放,倏乎冰解。

眼前阵阵黑,耳朵里轰隆隆响个不停。赵婠疼得只会张大口喘粗气。忽尔,一道清凉气息从她胸口直直钻入,瞬间便流遍了她全身,且丹田里那缕微弱之极、也懒怠无比的真气有了些许动静。赵婠狂喜,可惜赵奚还未教她任何真气心法,她下意识地让那真气在经脉里流淌,好半响才觉,这居然是许久不曾练过的散花心法。

她在清水园又耍了一会,慢悠悠出园去。想着自己一个人出来逛定要惹得家里人担心,便准备回去,不料却看见了四个笑吟吟的面孔,正是自家的护院。

暗红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水道流经清水园的所有建筑,因而绕来绕去,多转了许多弯。并且到了一些聚水之处,还要另行寻找水道。初始赵婠不耐烦,但慢慢的,这寻找水道、辨别水的流向,居然也成了乐趣。她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觉着鼻旁萦绕的桃花香气越来越浓。

赵奚忿而离席,皇帝雷霆大怒,怒气冲冲赶往明贤宫,一进门,正好看见赵婠倒在暗红怀里,当下气得转身便对定王抬脚一踹,勒令把安乐郡主带回去,一家人闭门思过三年,不得圣意,不许外出,若有人要进府探视,需得请旨,无论何人,概不例外!

安乐郡主一呆,随即大怒:“皇姑,安乐一片好心,怎么却反被你当作驴肝肺!?这暗红是什么下贱东西?你居然让安乐去给他赔不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落了我定王府的脸面?!”

她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暗红淡淡道:“宁安公主为人其实和善得很,只是某些人殊为可恶,她看不惯罢了。”

正月二十七,赵奚并赵婠都在元英殿当值。皇帝与群臣于正殿处理国事,赵奚在偏殿独属于他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而赵婠坐在小杌上,手里捧着从师兄胡不同那里拐来的有关机关基础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乖女,一会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千万忍着点。脑子一定要清醒,随时回答爹爹的问话!”赵奚肃言咛嘱。

公子昭哀呼一声,娘!又哭起来。

进了承文殿大花厅,里面已经坐了四张熟面孔。太子此番请客,以赵奚为主,另外请了几位陪客。有苏太子良娣的父亲户部苏尚书、即将成为驸马的苏偃、太子的女婿郡马田斌,最后一位乃是太子妃江氏的堂兄,御林军左军大将江湖。

宁安公主只怕是听见了赵婠在说什么,当真款款向二人走了过来。她今年才十一岁,却已有了绝代佳人的风范,清丽绝伦的脸上,在望向暗红时,平淡的神情亦起了波澜。

一时有气无力起来,赵婠弱弱道:“你不走,她们就算走了,还是会在背后骂婠婠。这样吧,”她对六姝露出天真甜蜜的笑容,“六位姐姐,以后婠婠不会再与大管家过不去,你们呢,也不要再管婠婠的事儿。你们继续呆在侯府,但是,别再出现婠婠周围!”见六姝均露出惊讶之色,她继续道,“暗红哥哥住着一个小院子,你们以后与他一起吧,反正你们是一家子。”姐妹……她在心里偷偷补充。

又一次夜晚来临之后,被赵婠拒之门外。绿儿与缃儿皆苦笑,这小丫头无论如何都不让人留在她屋子里守夜,哪怕是赵奚来劝说,她也异常固执。

“啊?丘伯伯是爹爹的朋友呀!”赵婠一声惊呼,心里明白了,说不定这套千水其实就是义父买来给自己的。

额头上早就汗流如瀑,小丫头的脸色越来越白,紧紧皱着眉头,显然陷入了极深的思考当中。鲁班与老公子对视一眼,老公子轻声道:“这孩子有大毅力,不过也快到极限了。她果真是有天赋的,居然直接用手眼心眼试图找到机关所在。看样子,她有大收获哇!”

她把千水套甩地上,把零件一个一个捡起来,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右,努力回想这些东西有可能是机关器械之上哪个地方的。当然,让她组装,她还没那个本事,却不妨碍她在脑海中尽情想象,并与那一张张图纸上画着的线条图案相对应。

“鲁班!”赵婠响亮地说道,一瞅老公子的脸色,心道坏了,怎么这位兵大叔一下就沉了脸?

缃儿暗道不好,悄悄拧了黛儿一记,忙上前挡住赵婠的目光,陪笑道:“小姐别生气,回去缃儿一定好好罚黛儿。给缃儿瞧瞧,唉哟,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告诉婢子,婢子给您出气去!”

果不其然,第一个飙的是世子时,小家伙看赵婠一百个不顺眼,当下便大声嘲笑:“到底谁才是土包子?你这从山里出来的野丫头才是真正的土包子吧!”此言一出,不仅公子显大点其头,公子昭与孪生子也小幅度地锤着小脑袋。

赵婠眯着眼一瞧,嘿,当真是熟人!她脸上盛开笑容,甜甜道:“昭昭,原来是你在与我过不去!”

黛儿柳眉儿一竖,又忍气吞声道:“那你想咋样?”

哟嗬,还真的非送给我不可呀!赵婠在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白不要了。她不再拒绝,双手接过那只紫黑色大木盒,转身递给缃儿。嘿,这盒子只怕都是紫檀的呢!

赵婠笑嘻嘻地盯着暗红。耷拉下嘴角,暗红郁闷之极地从车里出来,坐到车夫身旁,寒风刮脸,心里凄凉。小爷究竟哪儿惹到这小魔女了?!要不是得靠着你进出皇宫,小爷真想把你搓圆揉扁,整成面团儿,再抻着两头在地上使劲摔一摔!

赵婠点了点头,眼光随着暗红乱转,任由他把幔帐慢慢卷起,用碧绿的帐钩勾住。他拿过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衣裳,一件一件给赵婠穿好——雪白中衣、月白上襦、藕色下裙、藕色厚长袄,直接把赵婠裹成圆滚滚的肉包子。

无论是前朝还是的庆功晚宴持续时间都不长,大臣及命妇们要按时辰出宫。半个时辰后,苏贤妃与韶华夫人、宝敬公主先行赶回明贤宫。因公子昭在明贤宫养伤,身为东宫女主人的太子妃江氏带着公子显也跟了来。

旁边公子晔有点不相信赵婠与狼搏斗过,好奇地问:“赵婠,你要当真与狼打过,还活了下来,怎么被我三弟并四弟打成这样?”

显儿点点头,瞪一眼笑得天真的赵婠问道:“皇姑,她是谁?”这小丫头虽然穿着官家女儿的命服,看着却颇有些奇怪,他有点儿糊涂,不记得哪一级的命服是这个形制。怎么自己去外祖家不过几天,宫里却又有了新规矩?

任宫正颔道:“谢公公提点。”若是朱聪不说,那么赵婠虽然也要参加晚宴,但却是以女官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分派去侍候哪位妃嫔。而赵婠与宝敬公主一同前往,这便不好说了,最起码任宫正不会让她去服侍人。

赵奚淡然一笑道:“多谢太子殿下的提议。赵婠业已是机关供奉院周大匠的记名弟子,只等周大匠回京,便要正式拜入门下。既然老臣这乖女有如此天赋,便应当戳力而为,其他琴棋书画女功,老臣在家中请先生教授便是。”

车轮辘辘,很快便从朱雀大街穿过安国门、定国门,拐到青龙大街,又过了金鳞玉桥,来到皇宫的正门升龙门。

众人掐着时辰出,走了不过两里,便有从京里出来的侯爵卤簿相候,接着了众人,侯爵卤簿当前领路。赵婠与宝敬公主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往外瞧,她只觉得那些挺胸腆肚的金甲武士手中的金瓜、金戟、宝顶、幡幢瞧着那么诱人。

开启机关难,关上却容易。赵婠走下第一级阶梯,将手探入墙壁上一只狰狞兽头,握住舌头,依顺序方向不同、次数也不尽相同地扳了舌头三十六下。轻微的隆隆声响起,先滑过墙壁掩住洞口,接着是左右合拢一对咬合的砖墙,紧接着从上方垂下一块黑黝黝的金属类壁板,最后是三层极厚的木板,将平台整个占据。

机关大匠的居住之地,不说设置一些防御攻击性质的机关,亦有为生活方便而做的建造设计。

为何要厚着面皮?喔哦,一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死活要拜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当师父,脸皮不厚哪能行?鲁班丝毫也不忌讳此事,这机关供奉院与机关营众人谁都知晓,他曾经碰上过一位只有十七、八岁的天才机关大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