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太子干脆坐到赵婠身旁,与她一面轻声说着话,一面给她夹一些放得太远的菜点,让她品尝。赵婠吃得开心,从随身小挎包里掏出果脯并饴糖,送给太子。太子也高高兴兴地接下,不理会试食太监的惊恐神色,直接塞进嘴里,并夸赞味道好。

拐弯抹角劝了几句,见苏太子良娣一脸的茫然不懂,苏贤妃的耐心终于用尽,撂下一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赵婠与宝敬公主同坐一车,晔儿给自己姑姑赶车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

赵婠并宝敬公主都嗯嗯嗯的点头应了。回了恒京,宝敬公主忙于婚事,压根没时间教赵婠,便果然带赵婠去见了大师兄胡不同。可是这位老学究也似的大师兄一点儿也不合赵婠的意,再加上一路回程,她居然与那鲁班鲁大匠玩到一处,成了忘年交,便把见大师兄的时间压缩再压缩,不时钻进机关营,成天与那些技术兵油子混到一起。这却是后话了。

银影终于倏然消散,十根手指却仍像得了鸡爪疯一般颤抖个不停。赵婠的脸青白一片,大口大口呼吸,七千二百刺,她集中全部心神,在两刻钟之内完成了。如果毫无误差,机关就将开启!

赵婠重重地点了头,决定到了京城,要好好地拉起赵奚这面大旗,为自己学习机关之术铺平道路。

这人说,乡间有俚语——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只有又说又练才是真把式。咱们机关营个顶个的都是傻把式,不知道这机关供奉院的大匠们是假把式还是真把式吖?

这位鲁大匠为人粗豪,直来直去,毫不隐瞒地告诉赵奚,他自从入了机关营,一天十二个时辰,足有十个时辰扑在机关之术上,只是隔个三五天才运一次功。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只大半年,某一日,困扰了他数年之久的瓶颈竟然不攻自破,从八品晋级至九品水到渠成,毫无阻碍。

但这些机关营的兵士无有一人投降,不是战死便是自尽,根本不给西秦人挎问他们以获得机关秘密的机会。如今北燕西秦东鲁三国的机关营都仿照当年大越朝的机关营而设,专司操控、护卫、保养、修理机关。他们掌握着本国机关设置的大秘密,一般都通过了重重考验才能成为机关营的一员,入营之初便下誓言,若入敌手,绝不给敌人获取本国机关秘密的机会!

这人,正是北燕皇室机关大供奉慕容浔的徒弟雷霍。他本是翩翩少年郎,如今深陷敌手,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悲惨之极,自然是恨西秦人入骨。如今又认出了赵婠,心念电闪之下,更是将她当做了头号大敌。

赵婠摇摇头:“爹爹,阿囡就在这儿陪着,哪也不去。再说,师父交待过,每日都要绣花,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赵婠却敏锐地现了他藏在笑容里的勉强,不由心往下一沉,揪住黑蛮的耳朵大叫:“黑黑,你不老实,阿囡要听实话!”

“是真的。这里面是水,可没有一滴酒!事关重大,我老黑哪里敢带酒去啊,那不是越浇越旺?”黑蛮正色道。

“后来?”赵奚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知道了自然后悔不迭。几个月后,有一日我出宫办事,见一人急匆匆欲闯宫,也是我认识之人,便带他去见皇上。我这才知道,皇上派此人率队去接清平公主一家人回宫,那人到达之时现清平公主已经生下孩子,刚要上前相见,却又有另一批人马直接杀出。一番混战之后,西秦派去的人马只抢回清平公主,她那夫婿和孩子却皆不知生死去向。”

“婠婠,你的脸色这么差,不好好休息还跑过来做甚?”宝敬公主嗔怪道,招招手,“来这儿坐着,别挤在师父那里。”

黑蛮不敢怠慢,捡起宝匕,抱着赵婠急忙去找人。

宝敬公主的芳名是嬴珞,听得意中人这满含柔情蜜意地一喊,公主殿下只觉身子轻得都要飘起来。她从小爱慕苏偃,如今终于得了回应,不日便要修成正果,那心儿欢喜地简直就要爆炸开来,抱着定情的长刀,脚步轻盈地飘着走了。

“学什么?”宝敬公主莫名其妙地问,眼光一闪,落在那只机关小狗身上,“要学怎么做机关狗?”

这却是孩子一番珍贵无比的情意,赵奚自然知道,想赵婠连肚子都填不饱,何从吃过如此香甜的零食?她明明馋得要死,还能与自己分享,可见这孩子的心性。

苏偃大惊,却又束手无措,若要对付那刀枪创伤、断手断脚之类地他倒是在行,可这伤寒烧他就得抓瞎。不过,一点常识还是有的,当下忙从壶里倒出清水,撕破衣衫,濡湿了覆在赵婠脑门上,以图能降下温来。

直睡得神清气爽,赵婠被人摇醒,原来这条暗河渐渐变浅,兵士们已经可以直起身子踩着河底的砾石步行了。

渐往里走,山洞里渐没有光。赵婠有备而来,从怀里拿出一枚圆溜溜的珠子,不一会儿,她身边便有了一星微光,虽不明亮,却能照见前路。这光却是给后面众兵士准备的,她自己其实不需要,黑灯瞎火地一样可以走出去。如此,一星光芒在前方摇曳,一个孩子领着一群四肢着地的大人,安静地行路。

并且,皇长孙的堂舅伴读苏偃小少爷,可是有九成的希望成为九品上强者,甚至大宗师的。可以想象,只要不出意外,苏氏一门将继续且越来越荣耀下去。

赵婠笑得见牙不见眼,响亮地说道:“刚才你给我吃的东西,再来……”她豪气万千地一挥小手,“十斤!”

阿囡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笑嘻嘻道:“好看的姨姨,去找义父,要走一天多的路呢。这些是路上吃的,我爷爷说过,浪费粮食要挨雷劈的。”

阿囡小口小口地啃着山果,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叫赵阿囡。嗯……伯伯你又叫什么名儿?”

苏贤妃比老皇帝年轻三十余岁,与那亦为九品上强者的清平公主原是闺中好友,也是目前清平公主愿意接见的唯三的皇室中人之一。另外两位,一位是清平公主的太子兄长,另外一位却是苏贤妃的亲生女儿宁安公主,是清平公主的徒弟,正经拜过清平公主的师门秦山派的祖师爷,录入了秦山派的弟子谱。

眨了眨眼,将涌入眼中的血泪尽数逐出,赵奚定睛一看,距自己远远地站着个满眼满脸警惕之色的女娃,看年岁瞧身量,只怕就是五、六岁。如此稚龄的小娃儿,怎么可能独自在崖下生存?

“此行有皇长孙殿下同行,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且回去!”赵大监哑声再喝,此话一出,那人无可奈何,极不甘地跺了跺脚,慢慢后退离开。

慕容浔与徒弟心有戚戚,那九公子虽顽劣不堪,偏聪慧过人,最得皇帝青眼。北燕朝中甚至有传言,就为了让这孩子以后能继承大宝,皇帝只怕会传位给三太子。不管风言从何处起,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如今北燕第三代的皇室子弟中,这位九公子在今上心里若说排第二,只怕无人能排第一。

任宫正自然不会去揣摩小孩子的心思,见她执意不要,便不再勉强,当前带路,领她在各宫里开始转悠。

先到了钱贵妃的荣贵宫里,掌事女官迎出来,却道贵妃娘娘正在歇午觉,请任宫正带赵典正先去其他娘娘处,晚些再来拜也不迟。

任宫正不多话,顺道领着赵婠去淑泰殿拜见黎淑妃,恰好娴敬公主进宫看望母妃,正好一道见过了。黎淑妃四十多岁,容貌甚美,看上去只有三十余岁。她温言叮嘱了赵婠几句,无外乎“好好当差,莫辜负皇恩”之类的话,倒是娴敬公主好奇地问了些断魂关之事。一行人得了些钗环帛物的赏赐,略站了站便离开了。

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李德妃所居的庆德殿,这位李德妃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正是赵婠的宜王师兄的母妃娘娘。李德妃五十挂零,略有些福,生得慈眉善目,望之可亲。她崇简厌奢,赵婠来时,她穿着件七成新的旧衣,头上只簪了支碧莹莹的钗。打眼一见,赵婠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李德妃令赵婠近前,细细地瞧了她的眉眼,轻声问她几岁了,学了些什么功课。赵婠多聪明的人儿,早从朱聪那里知道这位普通民间老太太样儿的娘娘就是自家宜王师兄的母亲,当下把自己的事情简单说了说,便把话题扯到宜王头上。她小孩儿,也不怕人家说她故意与娘娘拉关系,自然之极地讲了一些与宜王相处之时的事情。

当娘的谁不记挂孩儿,哪怕宜王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李德妃还是免不了牵肠挂肚,更何况儿子是出外浴血奋战。如今听赵婠叽叽喳喳这么一说,顿觉心头的大石块放下一大半。等离开时,李德妃重重地赏了任宫正并一起前来的宫女,而赵婠的赏赐,却直到掌事女官送出来时才告之,说稍后会着人送往忠勇侯府。

再往前走,来到一处宫殿,正是韶华夫人林氏的居处流波殿。任宫正见离约定的时辰虽还有一段时间,但赵婠小脸上已现疲态,便决定暂停。四妃中只有苏贤妃还未去拜见,只是苏贤妃素有贤名,再加上任宫正听说贤妃娘娘早已与赵婠相识,想必也不会在意早晚。

等入了流波殿,任宫正不禁一愣。但见韶华夫人的会客之处左碧殿里,除了韶华夫人并宝福敬公主,苏贤妃、白贵嫔和灵敬公主也赫然在座。

赵婠刚要给各位娘娘磕头,宝敬公主蹦过来,一把捞起,瞧着她无精打采的小脸儿,心疼地摩挲不止。又直嗔怪任宫正太过认真,婠婠小孩子家家,长途跋涉,哪里还有精神一个宫一个殿地去磕头?瞧小脑门都红了,这要叫赵大监瞧见,还不要心疼坏?!

任宫正无言苦笑,只好连连称罪。还是韶华夫人止住了莽撞的女儿,又安抚任宫正,拿了赏赐与宫正司诸人,打她们回去了。

赵婠睁大眼睛看韶华夫人,却觉着宝敬姐姐的模样与娘娘不大相像,倒是更像老皇帝一些。扭头瞧见苏贤妃,赵婠笑逐颜开,她还记得这位姨姨,当下便叫出声:“好看的姨姨,你也在这里!”7788xiaoshuo

苏贤妃笑吟吟地揽过赵婠,仔细地打量她,点点头道:“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得胖些,婠婠,我既是你小师兄的姑姑,往后,你也叫我姑姑便是。”

赵婠向来从善如流,当即响亮地叫了一声:“姑姑!”也不怕犯忌,抱住苏贤妃的脖子便在她脸上香了一记。

苏贤妃喜爱赵婠这直爽、不矫情的性格,从脖子上取下一枚暖玉直接给她挂上,嘱咐她时刻带着。又给她引见了白贵嫔与灵敬公主。

白贵嫔才二十几岁,年轻貌美,赵婠毫不吝啬口水,使劲地夸奖了一番,说白贵嫔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娘娘,却不管在场的另外两位娘娘会不会生气。白贵嫔笑得花枝乱颤,亦送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灵敬公主今年才五岁,穿着小号的公主命服,粉嘟嘟的小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那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赵婠总是被别人捏脸捏丫髻,这下瞧见比自己还小的灵敬公主,心里喜爱的同时,也下了决心要捏一捏她精致之极的小脸蛋。

本章出现的人物基本上都重要,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