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转了几转,她凑到黑蛮旁边,貌似好奇地捅了捅那个大皮袋,神秘兮兮地说道:“黑黑,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带这么多酒去。”

“皇上既然不满,便没有好脸色给清平公主的夫婿看,这许多年未曾与清平公主相处,皇上根本不清楚她的性格。清平公主见夫婿不被家人承认、甚至听说被兄弟姐妹们轻嘲热讽,便在一次家宴上大雷霆,并带着自己的夫婿扬长而去。”赵奚皱起眉头道,“我听说,皇上使人暗中调查了一番那人的底细,现其是个来历不明之人,便三番两次令太子相劝清平公主。清平公主的夫婿虽然文弱年小,却也不是能被肆意羞辱之人……”

曾校尉亦知赵婠性情,也不推辞,接过吃食,又允诺下次打到野物儿,定叫婠小姐一道打牙祭。

诚然,机关术展至今,已经有了一些能够轻易制作出机关物零部件的辅助类机关器械,可是一个机关匠师要时刻准备着面对身旁无一可借力之物的窘境,那时候,考验的便是基本功!

苏小少爷俊颜微郝,呐呐道:“公主殿下,我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把刀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亲手斩杀北燕军中一名大将所得的战利品,便送予殿下作谢礼。殿下也看见了,方才宜王殿下与我正式拜在师父名下,赵婠如今正经是我的小师妹。所以,还请殿下在尊师面前多多美言,务必达成小师妹的心愿。那孩子身世凄苦,师父极为怜爱,头一次有事吩咐,我这个做人徒弟的可不能办砸了。”

赵婠鬼精鬼精,也小了声音悄悄道:“那没人的时候,阿囡便喊宝敬姐姐……师嫂嫂!”

一面说着,她一面顺手之极地把小包包放在靠着坑墙的小角落里,又想起什么,重新拎起小包,从里面掏出几枚果脯并饴糖,献宝也似地捧到赵奚面前:“义父,这是师兄给阿囡的!阿囡吃过,又香又甜,义父也吃。”

赵婠慌张地摇着双手,连连道:“不是阿囡干的,这绝不是阿囡干的!”

苏偃笑骂了一声,也随着大流,捕了两条鱼儿生吃下肚,还别说,这鱼儿虽不大,肉质的确甜美,淡淡的腥味里别有一种鲜嫩味道。至于吃了之后的效用,他却没有多真切的体会,他真气浑厚,本就不太冷,不过问别的兵士,倒还真有暖身之感。

赵婠两手攀着松干,小腿儿风车也似紧着捣腾,领着苏偃在悬崖之侧飞快地挪移前进。她人小,路又熟悉,偌大棵松树松针不知凡几,却都被她一侧脸一偏手一抬腿地让过,小脸没被划着一丁点。反观苏偃,虽然是八品强者,却被这繁茂的松针弄了个狼狈,不但衣衫被枝节扯烂不少,脸上也被划出印痕,只因他身量颇长大,受到的松枝阻碍便越的多,不时梗手梗脚。

因文华夫人周氏与独孤氏为表亲,独孤氏病故后,寓王便养在她的名下,这位皇子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只与三二文友走动密切。定王、宜王与密王三位殿下,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又都有世家门阀以作后盾,是太子登基称帝的强劲竞争对手,即使皇帝在三年前已经以立储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如果山谷中出现此种情景,总有一类山间异兽沿山壁而上,在终年隐于浓雾中、无从现的一条壁缝里钻进去,再衔出其内生长的一种山果。可惜,这处断魂山脉不知何故,阴雨天偏多,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十五,但一年真正能观此奇景的次数不过二三。

哨探们半信半疑,但这么小一女娃,量她也不可能是北燕的细作,便将阿囡带到了营中,巧遇苏贤妃巡营,便有了那要皇帝给饭,要吃饱肚皮才肯说出赵奚下落的一幕。

好吧,这个时刻不忘填肚皮的女娃子自然便是我们的小阿囡。

不多时,待太医也退下后,后帐中便只有双目无神的老皇帝和苏贤妃。苏贤妃把老皇帝扶起,喂了几口参汤,轻轻给他揉着闷痛的前心,柔声劝道:“陛下,切莫伤心过甚,大监他乃是九品上的强者,定然无事!”

曾经喧闹吵嚷的锦绣城,一夜间苍白失音。北燕军整整大抢了一个月,最后留了一座荒凉之都给东鲁。而这东鲁的孟氏皇族,乃是当年大越朝的外戚自成势力,因与大越皇室有刻骨之恨,立国后竟然下令所有锦绣城的居民都不得再说锦绣音,改说东鲁孟氏祖籍之地的腔调。

过了片刻,有人期期艾艾回答道:“禀赵大监,是我。”却是队末一人,还兀自掩着鼻子,又闷闷地打了个小喷嚏。

天下已无大宗师。三十一年前,锦绣书院山长越春秋与秦山派掌门田真人不约而同暴毙身亡。三个月后,大越帝都锦绣城的回春门便被北燕银狼军踏平,门主林峻与真阳宗宗主齐景深同归于尽,这世上的顶尖武者便只有九品上之流。

赵婠手一抖,她的心呯呯乱跳起来,没想到,真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来到了这里!爷爷,莫非你在天当真有灵,一直在冥冥中指引着阿囡么?

临终前,爷爷要求阿囡,在性命无忧的情况下,潜入断魂关,在天机楼里找到赵天工的真正遗宝——《天机宝卷》!

亡越天机阁的七星楼里秘藏着镇派重宝——《天机册》,分为上下两册,其实它只是《天机宝卷》的手抄本,且内容严重残缺,只有机关卷及奇门遁甲卷的一部分内容。

据说,真正的《天机宝卷》分为机关卷、奇门遁甲卷、演兵卷三卷。它以机关术化腐朽为神奇、以奇门遁甲推演天地奥秘、以排兵布阵引动天地能量克敌制胜,其内容无不饱含天地至理,若是能钻研透彻,甚至可窥天地大道!

因而,它的每一次出世,在铸造传奇的同时,也会掀起无边腥风血雨,死伤无数。它的来历不可考,不过据说与六百多年前机关大神匠公输班有关联。

正是有《天机宝卷》,赵天工才能成就伟大的机关大宗匠、奇门遁甲大宗士之威名!并且,若非赵天工有意藏拙,他更可成为当世第一的排兵布阵大兵家!

世人皆知赵天工为天机阁的席大供奉,却少有人知天机阁的阁主与赵天工渊源极深,是他的嫡亲兄弟!天机阁最大的秘密从来都掌握在赵天工的手中。他到哪,《天机宝卷》便到哪。锦绣城被毁,皇宫被焚,天机阁被拆得片瓦不留,那些如狼似虎的叛军要找的就是那假《天机宝卷》!可笑,真可笑!

这是多么神奇的书卷,谁想得到,它的下落居然藏在一个八岁大的小毛丫头脑袋里!

也许,最不可能被人注意的地方才最安全。

赵婠怔怔望着那月白色幽寂的小楼,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哗哗流下泪来。

赵天工完成断魂关这一倾世绝世之作,大笑三声吐血而亡,可有人知道,他那时真正的心情?

断魂关,欲断魂,已断魂!赵天工已无退路,唯死而已。

赵婠在心里冷冷地笑,西秦北燕东鲁窃大越之国,大越……就当真那么可怜?大越皇族,啊呸!

眼前阵阵恍惚,小阿囡仿佛看见那喜着白衣的赵天工临死狂笑,血从他嘴里喷涌出来,溅在他的衣衫上开出一朵朵惊人美丽又凄怆哀艳的花儿。他不甘,他忿恨,可是他终究是这世间凡人,有他的喜惧爱恶,无路可走时,死亡已是唯一能拯救他的方法!

朦胧泪眼中,赵天工一步步迈向小楼,纵使要悲惨地死去,也要把所有痛苦悲恨留给自己一个人品尝!

他的死所,怎么能让人随便入住!赵婠出离愤怒,小拳头握得铁紧,眼泪流得越凶猛,直恨自己太过幼小,不能把里面的人都赶出来!无论是谁,就算是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义父,也不能在这天机楼里惊扰到赵天工的不甘亡魂!

“囡囡,你别哭啦,大监大人一定没事的!”黑蛮心疼地给赵婠抹眼泪,越抹却越多,心道,这孩子果是个有良心的,不枉大监如此疼爱。

赵婠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她努力吸了下鼻子,血腥味似乎被松柏清香隔绝于外,她干脆再抽噎了几声,小手抹了又抹眼睛,费尽力气才把泪水揩干。待稳定了心绪后,说道:“黑黑,义父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又撇撇小嘴道,“这座楼雪白雪白的,看着就觉得渗人,义父住在这里面么?”罪过罪过!

黑蛮笑道:“囡囡,我要是告诉你这里曾经是谁的居所,你一定会吓一跳!”

“谁啊?”赵婠很想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绝佳样子,无奈此时神不守舍,便显得有几分敷衍。

黑蛮疑惑地看看她,却又立时把她的心不在焉自动归结为担心义父的伤势,故意大声道:“是赵天工哦,赵天工!”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小心吵着了义父!”赵婠皱起眉毛,生气地斥喝,这大个儿不会总在这里呼呼喳喳吧?真是对赵天工大人的大大不敬!

黑蛮对她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道:“那楼里还挂着赵天工的画像。”

赵婠在心里撇了撇嘴,我当然知道这里有他的画像,那像后面还有一个极隐蔽的机关,要结合八卦方位、天地时辰推演破解之法才能打开,只要有七星钗在手,打开机关之后便能操控天机楼变化为一座机关堡垒。不过那儿,可不是她的目标所在。

至于赵天工的模样……她家里可也有一副他的画像,更曾经一天拜八回,却真是没什么大兴趣再去瞧上一眼。这些话可不能讲出口,赵婠对黑蛮点点头道:“我先去看看义父,再去瞧赵天工的模样儿。听师父说,他是很了不起的一位机关大宗匠呢!”

“这断魂关就是赵天工的绝世之作,据说,他是活活被累死的。”黑蛮兴致勃勃地对赵婠八起了赵天工的死亡逸事,讲得那是唾沫四溅,完全没注意小丫头越来越黑的脸色。

总算是到了楼里,赵婠赶紧摆脱了这个极有长舌男潜质的大个儿,捣腾着小短腿跟在特意等着她到来的苏偃身后,往右面厢房里钻。

赵奚恹恹躺在床上,样子只比赵婠第一次看见他时要好看一点儿。赵婠扑过去,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极小声地哽咽着,心里对那赵天工央告道,义父是除了爷爷以外对阿囡最好的人,赵天工大人,请您千万别见怪,义父的伤好了以后,阿囡一定想办法让他搬出您老的天机楼,现在,就让义父在您老这儿养养伤吧!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啦,阿囡在心里给您磕头了!读去吧duquba7x24小时不间断快更新小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