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到今天一共给你发了八条短信,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你一次都没回。”他微顿了顿,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倒是很心平气和道,“我不知道你要装傻的什么时候,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对你势在必得。”

程妈诧异半晌,叹息,口气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岁数不等人,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还记得以前咱隔壁家的阮青丫头吧?人家也就比你大个几岁,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秦准!”她几近绝望的叫唤终于使得他顿下动作,从她胸前缓缓抬首望向她。她睁着红肿的眼睛,和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对望了很久,他的眼里藏着未退的欲望,凶神恶煞像张牙舞爪的野兽,又像带着恨意的绝望。她有些心神恍惚的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便乖乖张了嘴,他温热的舌尖灵巧地探了进来,程蔓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当然爱过,而且是刻骨铭心的爱过。刻骨铭心这个词,是在他们分手很久以后,她发觉自己仍是常想起他后开始习惯用的。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刻骨铭心,到底是因它曾经很美好,却被他决绝的一刀划破开,断了她对未来所有绮丽的想象而感到惋惜怅然,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她站在门外的灯下,一手还抵着门,因洗澡换了身轻便的白色家居服,上衣胸前印着这两年很热的大嘴巴猴,裤脚大抵是长了些,便随意地折了几下挽起,头发亦是松松地挽着,在灯光下还看得出有几分凌乱的湿意。她望着他,有一半侧脸隐没在光影下,嘴角抿起的礼貌微笑一如当年初见,平静镇定,仿佛他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程蔓那晚彻夜未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恍然间她便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长大了。

厨房明黄的灯光下,她白皙光洁的面孔微微侧过来看他。她的头发并没长多少,大概是时常剪的缘故,这会儿胡乱的扎成一个斜斜的低马尾,露出纤细温润的后颈,衬着那乌黑的发丝,仿佛携了淡淡的香气,在她周遭的空气隐秘缓慢的漂浮。

红绿灯转了绿,她回过神,无声的笑了笑,复而发动车子,再也没往后视镜看一眼。

程蔓作为肝脏科的负责人之一,一接到通知立马亲自去与这位男病患沟通。她心平气和,原本想告诉他,早期肝癌并非无药可治,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希望还是很大的……没想到那人精神明显受到很大刺激,压根儿就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才说了没两句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那人打了她还不泄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妈了个巴子,你们这些熊瞎子医生没一点医德,老子得p的肝癌,你们就是想坑我的钱!——”最后几乎是语无伦次了,嚷着要去法院告医院。

她随口就道,“小的哪敢?”

程蔓答曰:“宣传部。”

……

他道,“你的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树影下不大看得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如何。

深冬的早晨,寒风凛冽,呵气如雾,程蔓跑下楼时秦准正站在楼下等她。即便是那么早,也没见他有半丝萎靡疲惫,反倒是在望见她时笑了起来,眉眼瞬间无比生动,神采飞扬。程蔓心里不大舒服,这个人太口无遮拦,显得过于轻浮。

“我对你有意思,想追你,你是想做我的女朋友呢还是我做你的男朋友,二选一,你随便挑一个——快点选,要不然待会儿宿舍就要关门了。”说着,大有“你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就不放你走”的态势。

火车轰隆发动时,他探出窗口,“小师妹,别忘了我说的话啊。”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他微侧过脸询问。

沁凉的夜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徐徐吹了进来,程蔓将手机捂着胸前,她心想,今年程观越必定也是不会回来的吧。心中忽然就涌起阵似悲似喜的复杂情绪。她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的艰难。她喜欢程观越,将他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她得知他的身边已有了另一人,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刘:“……”我擦,为毛不及时打断我啊为毛?

“小师妹,你在躲我吗?”

至今承恩医院的主楼上方还挂着一张巨幅广告照——那还是一年前,医院高层看中新进医生程蔓的形象气质与相符合的身份,突发奇想让她做了模特拍的一套广告海报。

程蔓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其实还得感谢咱医院对我的垂青和栽培。”

奈何程蔓有多厚脸皮,这回到底有点撑不住了,脸隐隐烧得厉害,好似连耳朵根都烧着了,她掩饰性的干咳了声,状似忍辱负重般叹了声道,“师兄你想笑就继续笑吧,笑完您老继续教。”

那男生:“……你的记性真好=_=”真的很小心眼啊……

程蔓默默看了他一眼。

阳光太好了。那人侧过身体来这么对她说,语带笑意的,眼眸里波光流转,侧脸英俊得不可思议,程蔓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竟恍惚出神了好几秒。。

老刘:“还有帅哥姓甚名甚,是哪个系哪个专业的?”

眼前的人,面容一如当年般清隽干净,而眉眼之间却已脱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隐隐象征成熟的笃定,显得浑身气质愈发的俊朗雅致。

程蔓很快回:“阁下目光短浅庸俗,不懂吾之深谋远虑。”

平白多了个无不良企图的护花使者不说,成天理直气壮地骗吃骗喝还能用来挡挡q大众狼的眈眈虎视。

后来那男生见她不理人,没辙了,无可奈何地小声嘟哝了句,“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啊……”

两人又明枪暗箭的过了几招,最后以罗帆完败收场,无可奈何只得气急败坏的,“程蔓,你顽固不化!”

离开中国迄今为止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九月底的费城阳光灿烂,长空如洗。程蔓在艾利的“胁迫”下,换上简单舒适的t恤衫休闲裤与白色帆布鞋,两人携手出门购物。

t恤衫还是上个月参加费城华人为抗议种族歧视举行示威游行时买的文化衫,前面印着鲜艳的中国国旗,后面印着英文“祖国万岁”,以前在国内时还不觉自己有多爱国,可等一出去了,那些原本看来毛蒜皮的小事就被无限放大了上升到国家尊严的高度。

对此艾利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种族歧视由来已久,光抗议示威有个毛线用,还不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把五大洲的帅哥都勾搭上床,那就才叫牛逼。

两人坐公交来到有“购物天堂”之称的肯尼迪大街,艾利踩着高跟鞋拉着程蔓一路逛服饰店,最后停在了一家高级成衣店门外。

艾利说:“也就这家我看得上,来,vine,我要让你变成最美丽的东方公主。”

程蔓抽着嘴角:“一个小聚会而已,不用这么认真……”

艾利瞪大美目:“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米缇说了,这次聚会起码有两百人!筹办方还请来了从宾大毕业的知名华人校友,多少青年才俊啊balabala……”最后总结,“我可都是为了你浪费了一张美容优惠券与大量时间!要不是你穿不了我的衣服,我还懒得来呢!”

说完,似笑非笑的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委婉表达了她对东方女人身高与胸围的鄙视。

被鄙视的程蔓再次妥协,硬着头皮随着艾利走进眼前这家看上去十分高贵冷艳装字母的品牌店,随意挑了件价钱便宜的晚礼服——当然,这个“便宜”是相较而言的,三千刀可不是小数目啊,半年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程蔓心情很不爽,旁边的艾利还在抱怨:“买这种过季的礼服你会被别人嘲笑的……”

她发现她的体质很容易吸引一些聒噪话多的人士。

提着装有礼服的精美纸袋出门时,一辆拉风无比的跑车从眼前呼啸而过,一个漂亮的甩尾堪堪刹住。

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的年轻东方男子,从火红如烈焰的玛莎拉蒂跑车中走出,俊雅温和的气质搭上嚣张华丽的跑车竟毫无违和感,过往路人纷纷回顾,目光既有好奇也有欣赏。程蔓则是惊讶又惊喜,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会这么小,缘分会这么奇妙,连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在这里遇到;惊喜的是这是她在异国他乡三个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

男人没看向这边,似乎有点赶时间,步履略快的正打算走进隔壁的男士皮鞋店,程蔓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声:“钟师兄!”

在华人颇多的费城,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句中文并不算太突兀,但女孩子清亮动听的嗓音还是吸引了钟群的全部注意力,他脚步一顿,马上循声望了过来,望见程蔓,面上来不及掩饰的露出惊喜与讶然让程蔓嘿嘿一笑,看来师兄遇见同胞的心情和她一样。

“程蔓,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蔓笑眯眯:“我六月份就过来了,申请了这边的学校,师兄呢?”

“上课?”

“嗯,在宾大读博。”

“……难怪,我前些时候给你打过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钟群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下一秒笑容如春风拂面,“我来这边谈业务,顺便见几个老同学,没想到,”他顿了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这就是缘分。”程蔓大笑,给他介绍了身旁正花痴不已的艾利小盆友,“这是我的邻居艾利。艾利,这是我大学时代的师兄,钟群,对了,他绝对也不会飞。”最后加上的一句让艾利兴奋激动的神情稍稍平息,钟群并未听懂,只是好脾气一笑,伸手与艾利交握。

艾利红着脸:“虽然你不会飞,但我还是觉得你很英俊。”

☆、mrright

回去的路上艾利情绪打了血般亢奋,缠着程蔓要中国先生的联系方式。程蔓细细回忆了下,钟群是给过她名片,后来她放进了包里,可不知怎么回事,隔了几天想起来去找就已找不到了,再后来又忙着出国事宜,就将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对不住人家,于是将事实讷讷向艾利交代完毕以后,她又半含指责的道:“刚才人家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啊,这样我也可以记一份!”

艾利瞠目结舌,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牙的人?

噎了半天才说:“vine,你不会喜欢mr钟吧?怕他会被我抢走?”越想越有可能,记得vine刚来一礼拜不到,斯蒂芬助教就疯狂迷恋上了她,天天茶不思饭不想,还有房东太太的儿子、她的同学米缇也似乎对她有那么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