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叶缓缓地踱着步子,潮涌的人群湮没了她,迎面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她茫然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礼全摇摇头,喻思荇屈指抑着咳嗽,“你先下去,有什么事再叫你。”

京城的大街一派繁华气象,丁大叶漫无目的地到处逛逛,依着上次红姐带她去何家福系下各店铺外都转了一圈,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疑虑。她并未进这些店铺,只是远远地看着店铺中客人络绎不绝。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何家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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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何家福突然有急事不能陪丁大叶,所以一个下午都是红姐陪着她在京城里四处逛逛。红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热情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靠得太近太腻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她带着丁大叶来到何家福底下的玉石铺、布匹铺、胭脂铺、饰铺里都去转了一圈,这都是何家福属意的,该是时候让商行里上上下下都认识认识新老板娘。

“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家福怜惜的吻涟漪在她的耳垂处,他气息逐渐紊乱,微微喘息,丁大叶绯红了脸,她搂着他的脖颈道,“十几年前就认识了。”主动地仰起脸迎合他的吻,她眼里流光荡漾,“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斐东玉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胸轻轻的起伏,静静地站在原地,院子里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风,他束高的微微飞动了下,缓缓地回头看着斐齐乐,“你看见谁了?”他的面容毫无波澜,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任何感情,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又淡淡问了一遍,“你看见谁了?”

喻思荇捏着疲惫的眉角,他拢了拢长衫,只觉不胜凉意。他闭目静听,耳边似有风声呼啸而过,不知何踪。

这谁家的兔子啊,该怎么折腾,才能长得跟只猪似的。

灯终于又点亮了,几个家仆走了进来,替他将地上的东西整理起来。白子业换好了干净的衣衫出来,书房也已经整理干净。

婆娑灯影之下,那背对着他们之人缓缓转身,丁大叶方才瞧清了他的面容。一双澈若清水的眼眸顾盼生辉,鼻若瑶琼,薄唇潋滟,眉间正气凛然坦坦荡荡,淡青色长衫衬着他高挑身形,迎风欲折透着点苍白纤弱,满身书卷气略带病容,举手投足无不优雅。

或许,终究只是个过客。

丁大叶摇摇头,她继续看着窗外,何家福轻叹一口气道,“唉,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他倾着身子靠近丁大叶,“为夫真得好辛苦。”说话间将头无力地垂在丁大叶的肩膀上,握着她的手摸摸他的额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那披风里的女子敛目低垂着脸,她迟迟不肯开口,却也不让步,两人站在中堂僵持不下。

丁大叶一脸的镇静,谁会知道面如死水的丁大叶内心正在翻滚如火,她勉强朝着何家福笑笑,躺得太久身子都快僵了,她挣扎着撑着手想坐起来,何家福想阻止已来不及。丁大叶只觉手触到之处尽是撕心裂肺的痛,闷哼一声,她重重地摔在榻上,惨痛地紧咬薄唇,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上的衣衫尽数被冷汗浸湿。

丁大叶的眼泪决堤一般自眼眶里喷涌,肆意地爬满她的脸颊,她这辈子从没像哭得这么惨过,哪怕是得知斐东玉将娶丁墨醉,哪怕是她漂泊在外活不下去时,她都有咬紧牙关强吞眼泪挺下去。可是现在,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委屈极了,她哭不是因为她痛,只是她突然没像此刻这么怕死过,她不想死,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她还有美好的日子没有过,何家福正在外面,她心中与他还有千言万语,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她不要死!

丁大叶怎的突然就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何家福见她脸色不对,“脸色似乎不是太好的样子。”

大街上人烟鼎沸,摩肩接踵,店家酒楼都扎绸挂彩,何子珏提着一把兔儿灯摇摇晃晃地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他的小手搂着何家福的脖颈,好奇的目光前后左右地到处看,他年幼的眼被无数的小玩意吸引,好奇地观察着。

何家福低头看着埋在他怀里的丁大叶,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现她的脸上泪纵横,“我很少看到丁大叶哭的,我以为丁大叶是不会哭的。”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谢谢你在我面前哭,谢谢你信任我。”

这时陈员外一家都来了,陈员外一脸的讶然震惊,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扶着陈员外,他的模样忠厚温和,他对陈员外道,“爹,您慢些,天黑小心摔着。”陈员外道,“家宅不宁啊!”他痛心疾,他给何家福丁大叶介绍,“这是我的大儿子陈写诚。”

何家福低头依靠在她耳边喃喃道,“我知道现在要你一下子接受我还有些困难,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的相处,你总会爱上我的,我还要带你回家。”

何家福点头满足地走出院子,小张忙凑了上来,他对着丁大叶道,“丁老大,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何公子说他很喜欢你来着?”

丁大叶有气无力道,“我只是有些累。”她冷淡地斜睨了何家福一眼,“找我有什么事?”

何家福含笑着在丁大叶身边坐下,“这可是你求我的。”

陈写义道,“我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竹筏子,那竹筏子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请来的道士来做法,父亲不相信鬼神,他认为一定是人为所以就请来了你们满堂春的镖师来保护我们全家。”

何家福一见她不对,他马上放下茶杯就靠了上来,摸摸她沁着汗珠的额头,“你怎么了,脸上这么差?”

伶儿双手掩面哭着仿若未闻。

方诗诗仍然摇头,丁大叶深深叹了口气,她道,“你难得来得这么早?”

小海夹了口菜在嘴里,“你煮菜的手艺进步了许多。”

伶儿笑嘻嘻地趴在假山上,她低头看着假山下的小海,“怎么,你见到我不高兴?”

伶儿仰着脸迷恋地看着何家福道,“福哥哥,最近我就这旁边的书院里学习,你说我乖不乖?”

带着孩子来看严芸?何家福差点笑喷出来,他还现了一点,那就是丁大叶对于那些妙龄年轻的少女有着深深的敌意,他也乐的看她任性的模样。

丁大叶扶着走廊的柱子,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严崎同斐东玉缓缓走过。严崎侧脸同他说着什么,他凝眉认真地听着,严芸站在一旁,像个怀春的少女又期待又忐忑地站在他的身边。站在他身边的家仆恭敬走上去,斐东玉解开身上的灰色披风很礼貌地递给自己的家仆,他着一身绣着苍劲翠竹的长衫,一点都不像个武林人士,反倒像个儒士,像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丁大叶翻了个白眼,她都睁开了眼睛,这问的算是什么话。

何家福无奈地笑了下,他自己站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筷,碰到了垂头丧气回来的方诗诗,小海站起身递给他碗筷,一桌人静静地用餐。

丁大叶仰着脸不让在眼眶里的眼里落下来,她含笑道,“其实我心里是清楚的,我同他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时迷惑了……”她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解释喃喃道,“只是真得太久没人待我这么好了,所以我确实有一点点的心动,但是光有心动是不够的,我和何家福走不下去,面前没有路,连几选一的出路都没有一条,我一直都有些自不量力,这么多年了,我这个坏毛病还是没有改掉,我看不清自己,所以奢望了。”

丁大叶为小海掖好被子,她轻轻带上门走出客房。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丁大叶穿过长长的走廊,仰着脸一直在看天上的星星,她伸着手在空中晃了晃,仿佛要将那天边的璀璨都握在手里里。

丁大叶望着前方沉默了会,“小海,你最近在夫子那学的如何了?”

小海只微微愣了下,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很想念你。”

丁大叶瞥了他一眼,何家福执着酒坛为她斟了杯酒,又为自己和小张斟满了酒,“我敬你们一杯。”

何家福笑道,“我这位朋友是位得道高僧,差点就作了最年轻的住持,只可惜他后来还俗了。”他似乎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不着痕迹地就带了过去。

何家福沉思了下,“我应该能确信镖物并无有外人亲近过……”

丁大叶点点头,她假笑道,“我原是在别家吃过,那时只记得是牛是色泽既酱红又酥香,吃起来麻辣甜美,这次在先生家一吃,才知别家做得都不及先生家做的地道,牛肉其实才是拌菜,几丝牛肉就将芹菜浸得嫩绿清脆,吃起来味美香甜。”

丁大叶懒懒地撑着脸等着,她拿着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饭,眼睛瞄着坐在她对面的严芸,只见她正一脸的期待地望着门口,方诗诗则同小张闲闲地聊着天。

严少庄主脸不禁燥红,他自然心中是自是这个意思,因为刚刚在追出来之前,他的手下现那怪都被人点了穴道,他便知他们之中有高手。若是有他们几位相助,江湖中各路欺压他们严家庄的人可能会稍稍收敛一些。但是心思是这么想,被戳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严少庄主见自己的妹妹被抓,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响他才艰难道,“你放了我妹妹,我们同你回去。”

大清早的,何家福与方诗诗已经在院子里下棋了。方诗诗的棋艺显然不如何家福,被杀得狼狈不堪,他很没风度的不停要悔棋。丁大叶站在方诗诗身后看着他与何家福下棋,她在方诗诗的求救下刚想帮他,何家福含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何家福道,“你要少喝一点,对伤口不好。”

长须大夫哼了声,帮方诗诗胸口重新包扎好。他又走到丁大叶这边,“把手伸出来。”何家福为丁大叶将披着身上的长衫褪下,露出一只光洁的胳膊,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长须大夫冷冷对木头徒弟道,“给她那一块咬木让她含着。”丁大叶也冷冷道,“多谢,不用。”长须大夫被她气得差点背过气,他面色波澜不动,接过木头徒弟拿来的剪刀三下两下剪开包在丁大叶手臂伤口的纱布。

少女拼命挣扎,她不能呼吸,她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住,她的身体逐渐无力虚脱。

喻思荇此时却在一间茶楼里的包厢里。整层茶楼空空无人,在隐蔽处均有侍卫把守,守候在包厢为的两个奴仆也显得气度不凡,十分有教养。

他的对面坐了个蒙着薄纱的女子,虽然整张脸遮了大半,但隐隐露出的那双美眸楚楚动人,依稀可辨她稀世貌美。她身上似有幽香,整个包厢里弥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叫人闻了一口便顿觉身心舒畅,轻松愉悦。

喻思荇含笑着拂袖举着酒杯敬了敬对面的女子,“思荇敬公主一杯。”

那女子纤纤玉手举着茶杯也朝他敬了敬,撩起薄纱的一角轻啜一口清酒,“相爷,你说你能帮念桥,只是不知相爷要如何帮念桥?”

他站起身缓缓走至念桥公主身侧,浅浅弯腰在她耳边如是说了一番。

念桥先是神色一怔,继而眼含笑意。

“多谢相爷提点。”念桥公主起身盈盈一福。

喻思荇轻轻一笑,嘴角漾着非凡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