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须大夫已经迫不及待,连连对木头徒弟吼道,“快给大侄女拿纸笔。”那木头徒弟点点头,马上就捧来了纸笔。长须大夫讪笑地等着丁大叶动笔。

这是何家福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她的模样。他就懒懒地撑着脸侧躺在躺椅上,他仔细地看着丁大叶的脸,丁大叶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她的眼睛不够大却非常的明亮。她的鼻子不够精致却高挺纤美,她的嘴不够樱花却柔软圆润,可是她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特别。

长须大夫斜睨他,“嫌苦,那让她死吧。”

丁大叶心领神会,她单手执剑跃上竹子中部,何家福哗地一松开竹子顶端,自己整个人被竹子巨大韧性弹飞,他撞在百步外的竹子上,虽然稳住了身子,他曲着身子受痛跪在地上。他忍不住笑了,他在任何时候总不会灰心,他总相信着自己与自己的朋友,他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没这么狼狈过,这是一次有趣的经历是不是?

突然静谧的竹林中,惊鸟扑棱扑棱四窜掠过,竹林里悉悉沙沙作响,丁大叶仰起脸盯着上空,只见头顶竹子随风摇晃,苍翠欲滴的竹叶簌簌地翩翩旋舞落下,空气中静谧得连竹叶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一片翠绿的竹叶划过丁大叶的脸,她脸上瞬间渗出一道血丝缓缓淌入下,她讶然抬手用手背擦了下脸颊,血又迅地渗了出来。

上楼前,丁大叶压低声音与众人道,“你们今晚警惕一下,这帮人一路踩点,怕是有好几批。”

何家福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又亲切又和气的商人,他似乎天生就是个当商人的料,自识字起第一个看懂的不是诗经反倒是账簿,他年幼时就爱跟着他外公一起出去谈生意。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商行当家的。他做生意不论多刁钻挑剔的客人他总有法子让人满意而归,是啊,谁看着何家福那张真挚而亲切的笑脸都会认为他是多么善良又老实的年轻人,这么值得信任的人怎忍心不同他做生意,更何况他给的方案永远是最叫人满意的。何家福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也不会让他的客人做亏本的生意,他总有法子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何家福笑吟吟地看着她,丁大叶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总想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她总觉得他的脸上的笑容太假,太虚伪,虽然他这张面皮确实也是一张漂亮的脸,但任何亲切的动作隔着一种面具总会失了它的温度。

“顽皮狗上石块,咕噜一声滚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响,小海揉揉眼睛依靠着假山坐起身来,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脑袋从假山后探了出来。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黑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股子的可人机灵劲儿。

何家福严肃地点点头,他一脸平静地问,“最近的那个丁总镖头干得怎么样?”

曾经他的生活是至高无上,曾经天下锦衣玉食摆在他面前他都不愿多看一眼,曾经只要他要天上的日月也会有人给他摘下来,。

丁大叶在阴恻恻的阴影下看不出表情,“怎么,这是想私奔吗?”丁大叶冷笑。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搂着她的肩膀,“等半年后你十六岁生辰,我就向叔叔提亲。”她抬起脸痴迷地望着他,不敢置信地问他,“真得吗,那么,”她迟疑道,“那墨醉呢?”

他当然不会出来和她见面,怎么会有一个大镖局的主人出来给一个小小镖头手下的一个小小的镖师分配任务呢?这种事情都该由他的管家李楼来做。

很多时候,亲情比爱情更能支持人活下去。

何家福一直跟着送葬队伍回了家,他正准备离去,就看到角落里主人模样的人一脸很满意的拍拍丁大叶的肩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她手心里。丁大叶面无表情的接过,脸上早已收起刚刚哀切的表情,她让小海混入宾客中海吃一顿。

事实上何家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丁大叶如此好奇,或许仅仅是因为她那双刻薄冷漠的眼睛吧,任何男人对漠视他的女人总有着强烈的征服。

但是显然有人不高兴了。那少年冷冷地盯着何家福,“他妈的,你笑什么?”

“什么?”丁大叶低头一看,仔细地瞧了瞧何家福手中的小香囊,她迟疑了下,僵硬地皱了皱眉,“我不戴香囊的。”

何家福笑道,“这不是让你系在腰上的,我知你腰上要放剑,这个香囊呢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边,你闻着这香气就有益睡眠的。”

丁大叶挑眉,“你什么时候买的?”

何家福道,“刚刚在街上看到就马上追上去给你买了。”

丁大叶哦了声,她淡淡道,“那谢谢你。”

何家福笑道,“你是我的镖头,我总要讨好你的。”

丁大叶挑眉瞥了他一眼就静静地望着窗外。

三人驾着马车回到别院,方诗诗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围着他的几个小丫鬟格格直笑,他见何家福他们进来,支撑地站起来朝他们走来。几个丫鬟看着何家福一行人进来,脸含羞退下。方诗诗笑着摸摸马鬃,“这马挺不错的,丁老大真有眼光。”他说着目光落在丁大叶手中的香囊,“丁老大,这香囊真是漂亮,哪买的?”他长长咦了声,“我可从没看你戴过这样的东西哦,是不是哪个情郎送的啊?”

丁大叶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她慢慢悠悠地走进前院的厨房。

方诗诗奇怪地看看小张,他朝他耸了耸肩,他又看看何家福,只见他含笑看着丁大叶离去的背影。

傍晚,何家福见外面的月色甚好,众人将晚饭移到了外头院子里。这么好的夜晚,怎么能没有酒呢?何家福早吩咐下去买了几坛好酒。丁大叶站在酒坛前,深深了嗅了一口,她难得笑道,“这酒挺烈的。”

何家福道,“你要少喝一点,对伤口不好。”

方诗诗咦了声,他笑道,“公子,你对我们丁老大可是百般照顾啊。”何家福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丁大叶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一只手还不便行动,身旁候着的丫鬟给她小小斟了一杯酒。丁大叶皱着眉看看小酒杯,她道,“这么少,不能尽兴的。”说着她单手抄起酒坛子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能喝酒的女人,就是爽快!”小张举起酒杯道,“我敬丁老大一杯,”他仰头一口饮掉,又给自己倒了杯,“再敬公子和方诗诗一杯,我能遇到你们这些人,真是三生有幸。”

方诗诗笑道,“我们也是同生共死过了,以后要肝胆相照!”他说着也学着小张仰头一口饮掉了酒,他眯着小眼睛刚想说话,酒劲上头,他咚地一声脑袋栽在桌上醉了过去。

何家福众人看着满脸酒薰的方诗诗大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融洽了许多。何家福有家训,在外不可贪杯,他也习惯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他喝得很少。丁大叶和小张则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干,三人又说又笑的,天渐渐深了。

小张也大醉了,他喝了最后一杯就头靠着手上趴在桌上,丁大叶摇了摇头,她推推小张,“这就醉了?”小张嘟囔道,“我甘拜下风了,丁老大,我很少服人的,可这次我就真服你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歪着头醉睡过去。

何家福见丁大叶又要倒酒,他按住她要倒酒的手,含笑道,“你今晚已经喝了很多了。”

丁大叶抬着醉眼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