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让大小姐将此药服下。”一位两鬓斑白,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太医连声唤道。其余几位太医则频频点头应声附和着。

“妹妹此句‘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作得生动至极,将这飘雪比作“蝴蝶”、“玉女”,真是别出心裁,甚是妙哉。”

我依旧浅笑,努力保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轻声唤道:“苋兰,魏大哥踏雪而来,快去沏一盅君山银针替魏大哥驱寒回暖。”这两句话说下来,我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古人说话为啥非得这么文绉绉的,好好的一句话,非得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拗口得紧。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哪天真把舌头给咬掉了,会不会再穿一次……若不是怕引人起疑,打死我也不说这绕口令。

只听那魏御医不卑不亢答道:“请夫人赎罪,微臣已尽全力,未能救回二小姐性命实乃微臣有负圣托。”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方晴打趣的推了推馨雨的肩膀,笑得阴险。

“杜公公既有要事在身,本将军也不强留公公。”爹爹也不再挽留。临了,吩咐下人为海豚公公等人准备了一大推黄金白银,乐呵呵的将他们送走了。

走了一群太监,还留着一群太医。太监贺完喜,又轮着太医贺。

“赵将军不日将与皇上结亲,实属大喜,大喜啊!”海豚公公前脚刚走,山羊胡子便迫不及待的向爹爹朝贺起来。

“下官也在这儿先向赵将军贺喜了……”

“赵将军乃我云泽国镇国将军,现在又与皇上结亲,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呐……”

一时之间朝贺声不绝于耳,爹爹均浅笑点头以作回应。

我不仅为当今圣上感到惋惜,这群太医动嘴巴的功夫显然要比医术更高明。

在我正对当今圣上用人不当而替这群山羊胡子感到忿忿不平时。一直矗立在赵妤茹床榻边的魏锦淡然地开口道:“赵将军……”

我不禁微微拧起秀眉,难不成向来云淡清风如浮云地魏锦亦不能免俗也要跟那群山羊胡子似地贺我爹爹攀了一门好亲事?若是如此,我会对魏锦失望地……

“魏太医也是要恭贺本将军么?”爹爹脸上笑意瞬而敛去。看来对魏锦失望地不只我一人。

“非也,下官只是想知晓将军准备将吉时定于几日?”

“魏太医何以有此一问?”爹爹敛去的浅笑重新浮上风霜历练的面庞。我心底暗暗舒心,看来爹爹对魏锦颇具好感,如此一来,魏锦若是向爹爹提亲,想来也该不会因门庭悬殊而遭爹爹拒绝。

“赵大小姐旧疾复,性命堪忧,需安心静养以待恢复,这期间决不能有所操劳,下官恳请将军莫要将婚期定得仓促,以免大小姐顽疾难愈……”魏锦美如冠玉,清新俊逸的脸上蒙起一层我从未见过的忧虑。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看着床榻上睫毛轻动却尚未苏醒的赵妤茹,想来她的确是病得很重吧,竟让魏锦也如斯忧心。

“我又何尝愿意将茹儿早早外嫁,只是圣上旨意不可违抗,茹儿婚期已定于下月初六……”方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有无奈之时,爹爹现在便是如此,皇命不可违。

魏锦听闻,不再言语,眼睑微垂,明朗如星的眼睛黯淡下去,就像月夜的星空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

忽然听闻山羊胡子恍然大悟般自语道:“下月初十便是廪亲王二十岁生辰,皇上莫不是想用冲喜之策助廪亲王躲避劫数……”忽而自觉言语有失,慌忙闭嘴,神色惶恐对爹爹请辞道:“赵将军大喜降至,加以事务繁重,微臣等不再叨扰。微臣已为大小姐列好药方,暂且先服用三日,三日之后微臣再到府上为大小姐会诊。赵将军若无其他吩咐,微臣等先行告辞。”语罢,便匆匆向爹爹行了礼,鬼赶似的退了下去。

一群太医随即尾随着山羊胡子火急火燎的窜出门去,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泰然自若的医者风范,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房间里片刻间便仅剩下四人而已。

我不禁略感疑惑,片刻前还贺声连连,何以提及廪亲王生辰之时便神形聚变唯恐避之不及,其中定有蹊跷。

抬眸却见爹爹正凝视赵妤茹怔怔出神,更让我对自己的猜测增加了几分肯定。这门亲事,怕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

古代联姻不外乎政治目的至上。自古皇帝将将军之女赐婚亲王,无非是想笼络朝中握有重权的将军重臣,以稳固手中政权,得保江山安泰。

爹爹虽有重权在手,但当今圣上却是爹爹一手扶持而上,爹爹对国家社稷更是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表,若是想以联姻来笼络爹爹显然有些牵强。赵妤茹自小便体弱多病,娇弱伶仃堪比黛玉,就算爹爹应了这门亲事,想必那廪亲王之亲母,皇城里得享清福的蔚太后也绝不肯依。更何况将军府中还有一人也绝不愿意将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差便宜了赵妤茹,便是我如今这副身子的真正主人赵芸儿的母亲赵柳氏。

赵柳氏与赵妤茹亲母的纠葛并未因阴阳相隔而消散,而是延续到了赵妤茹身上。所幸赵妤茹自小身子虚弱缠绵床榻,故而赵柳氏虽不待见却也未曾苛刻于她。将她嫁于官宦人家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将军府嫁女儿也得看个门当户对。若是许配皇亲国戚这等光耀门楣的亲事,赵柳氏又怎肯便宜了赵妤茹,选必定是亲女赵芸儿。

“魏太医,茹儿之病还望多多费心。”爹爹语出客气之言,并未半点高官架势。

魏锦闻言,双手托拳诚挚而道:“将军言重了,此乃魏锦分内之事,必当竭尽所能。只是距下月初六已不足半月时日,大小姐的身子恐怕不能尽愈……”

“皇命不可为,此乃小女之命,我等唯有尽人事,小女造化也只能看天意如何……”爹爹话已至此,无需再过多言。

“下官明白,如是下官先行告退。”魏锦何等精明,纵有再多劝慰之言也唯有咽于腹中。面上清俊亦然,但略蹙的眉头却终究未曾舒展。

我抬眸看了看床榻上尚在昏睡的赵妤茹,心中不禁感慨,自古红颜多薄命,终生大事不由己……赵妤茹只是开始,也许下一个政治联姻的主角便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