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一动不动地听他诉说完毕,然后就顺着院墙爬出去了。小潮感到眼前黑黑的,心里憷。这只龟陪伴了他整整一个夏天啊。

小潮心里生出某种预感,他嗫嚅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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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尖锐的声音响彻房间。麻哥儿感到他就要大祸临头了,他欠身又往床下吐了一口血。有一团冰冷的东西在他胸膛里融化,他的牙齿磕出响声。这时他又闻到了熟悉的臭味,这臭味使他获得了暂时的镇定。啊,有个什么东西在垫被下面拱呢。难道是老鼠?

他们一块儿走了好久好久天才亮。天一亮,路边的房屋全显出来了,是一些质量不太好的砖瓦平房,间或也有两层楼的房子。那些院子都很乱,很脏。推车的女人们开始陆续从大路上消失,大概是回她们各自的家去了。麻哥儿感到恐慌:他要不要同她们一起回家?可是没有人来邀他啊。看来他得独自一人进城。那么,城在哪里呢?从前人们告诉他,城里有四五层楼的房子,有一座白玉高塔,两个烟囱。麻哥儿到路边爬上树望,只看见雾蒙蒙的一片灰色。他失望地下了树,站在空空的马路上。他在极度的饥饿中又闻到一股更强烈的臭味从身上散出来,他想:我该不会饿死吧?

后来那人就上了马路,麻哥儿看见他像一座塔一样向前移动。舅舅的声音顺风传来:二麻,你要守信用啊。

记得。是有人往里头扔鱼的肠子,还有猪粪,后来就枯了。

后来麻哥儿终于累了,就想退到马路边去休息一下。他现人们手中的火把都快烧完了,四周渐渐地暗下来,而他眼前的那只球还在,黑幽幽地转动着。他要不要停下来呢?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就退到路边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伸手到布袋里拿水拿煎饼,他饿得有点昏了。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那人压低了声音说:

麻哥儿要远走高飞了啊。

二麻,你这个小鬼。

你也拍拍看。他说,我叫梅娃,我坐在这里好多年了。

村长在楼下破口大骂,原来他没有死!他是一村之长,当然别人不敢打死他。毛米感到欢快的情绪在胸中流淌,他的好奇心更强烈了。他趴到矮墙上朝底下探望。这一次他看到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地闭上了眼。炮楼下面怎么会变成了无底的深渊?对,就是深渊,深渊里有一闪一闪的光亮,他还听到了遥远的处所传来水响。

因为得不到回应,毛米就弯下身捡了一块石头,瞄准那盏马灯砸去。他用力过猛,马灯居然被石块砸灭了。现在那上面成了一片黑暗。那人说话了,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天上传来。

我又摸了摸他的头,那些头纷纷落地,青色的头皮上也渗出黏液。他用力抬起脑袋,要来咬我的手。由于身子被桶压着动不了,所以他的脑袋抬起了几下就没劲了,脸部颓然扑在泥地上。

你见过她了吗?她是我妹妹!我连忙说。

这就好了。姨妈说,小云总算没白来,你说是吗?

她要是回来,我们仨又玩上天堂的游戏,如果这样你不私奔了吧?

是我的手,光了!

我跳进河里去捞取的东西啊!

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辜老师想要起身去开门,小菊拉住了他。

我们好几个兄弟我们有工具他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里头是小孩儿,有活的也有死的,不要去看!我们跑吧!女孩大声说。

不过大多数人白天里都不谈这个话题,因为想不起来要谈什么了。他们谈论的是地下走私的活动,这些汉子用炯炯光的眼睛盯着罗寡妇叙说那些离奇的故事。对于他们,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让他们去编造离奇事件吧,都市的生活实在是枯燥无聊得很,她这样想道。

我儿子?我儿子不愿呆在家里,早就出走了。这个人是文三元。不过也有可能他是我儿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名换姓呢?文三元是去年搬来的新住户。你觉得他长得像我吗?

你没有诚意,哼,你这种人

吃饭?你弄错了地方,这里没饭吃,你应该去夜宵一条街。

这个时候,四爷正在十二层楼上的房间里看这个城市。他房里的窗户很大,正对着市中心的商业区,但为什么他看不见那些霓虹灯呢?一会儿天就黑了,他的眼前也是一片黑,连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都消失了。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四爷心里闷闷的。他和她坐在已被搬空的大商场里头,倾听空旷的大厅里的脚步声。黑暗中,他变得啰唆起来,向她说起自己在家中看到的这个城市的情况,还不住地叹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城市变成这样了。不爱说话的寡妇起先不耐烦地在那些被丢弃的空衣架之间走来走去,四爷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他的话。忽然随着她的脚步远去,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自己!她就说了这三个字。四爷心里想,她是不是说他应该自己亲自去市中心看看呢?毕竟这里是他的家园啊。

为亲人解难是我们的义务,不是吗?

我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我睁不开眼,实在是太困了。二女儿转身往窗口走去,同外面的人讲话。

你是为了它来的吗?

林小丫,林小丫,这是你的初衷吗?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嘛,这就对了,不枉你父母一番苦心了。我嘛,也要退休了。

退休?

我是指不到你这里来了。你父母随随便便就把你委托给我,天下哪有这样做父母的啊,谁又担得起这个责任啊。好在

小潮觉得冥姨的懊恼是装出来的,她一直在暗笑。她是多么地眷恋小潮的家啊,几乎隔一天就要来一次。她当然不完全是为了他,她妹妹荷姨也不是,她俩都喜欢这栋空屋里的氛围,她们是爱装神弄鬼的人。那么,自己屋里到底有些什么呢?为什么活人和幽灵都喜欢到这里来呢?小潮将这个问题问出声来了。冥姨站起身回答说:

你自己想想看。什么都有,对吗?你一定也想过远走高飞吧?不要乱想,多看看太阳心就静了。这里有多么好,我做面包时,听得到你院子里的夜莺叫呢,那些影子提着灯笼在剑兰之间穿梭。在城里,这里是唯一的幽静地方了。

她走了好一会儿,小潮还闻到她身上的面包味儿。她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女人,每次她一进屋,就将面包坊的人间气息带到了这里,小潮很感激她。

他坚持给乌龟的瓦罐换水,却再没见到它。它显然回来过,那都是他在屋里睡着了的时候。他不在院子里睡,它就不陪他了,它是通灵的动物。

小潮想,他家虽然有张大门,其实等于没有,谁都进得来。就因为这,冥姨才说他家什么都有吧。看来父母在世时就是这样了,也许还可以追溯到更远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