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活都被达什伍德小姐无意中听到了。她从威洛比的整个说话内容,从他说话时的那副神气,从他直称她妹妹的教名,当即现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如此直率,真可谓情投意合极了。从此刻起,她不再怀疑他们之间已经许定终身。^^唯一使她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两人性情如此坦率,她或他们的朋友竟因此而受骗,以至于在无意中她才现这一秘密。

这是玛丽安的幸福时刻。她把心献给了威洛比。她从苏塞克斯来到这里时,还对诺兰庄园满怀深情,认为这种感情什么时候也不会淡薄。可是如今,威洛比的到来给她现在的家带来了魅力,她对诺兰庄园的一片深情就有可能淡薄下去。

和他在一起逐渐成为她的最大乐趣。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交谈,一起唱歌。他有相当高的音乐才能,读起书来也充满感情,富有生气,这正是爱德华不幸所缺少的。

玛格丽特欣然同意。两人顶风前进,嘻嘻哈哈地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骤然间,头上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两人又恼又惊,只好无可奈何地往回转,因为附近没有比她们家更近的避雨处。不过,她们还有个聊以自慰的地方:在这紧急关头,也是显得异常得当的,她们可以用最快的度跑下陡峭的山坡,径直冲到她们的花园门口。

“我知道,”埃丽诺回答说,“不可能让你相信,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可以对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产生一定的爱情,使他成为自己的理想伴侣。但是我不赞成你把布兰登上校看死了,仅仅因为他昨天一个潮湿的大冷天偶尔抱怨了一声,说一只肩膀略有点风湿病的感觉,便认为他和他妻子注定要永远关在病室里。”

这伙人中,哪一位也没有任何与达什伍德母女志趣相投之处。不过,米德尔顿夫人过于阴沉,让人反感至极,相形之下,严肃的布兰登上校、兴高采烈的约翰爵士及其岳母,倒还有趣一些。米德尔顿夫人好像只是饭后见她四个孩子吵吵嚷嚷地跑进来,兴致才高起来。这些孩子把她拖来拖去,扯她的衣服,于是,大伙除了谈论他们,别的话题全部停止。

过不多久,达什伍德母女就会有机会对客人的另外几个孩子展开一场争论,因为约翰爵士得不到她们同意第二天去巴顿庄园用餐的许诺,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最后向如此可爱的地方告别,母女们可没少流眼泪。“亲爱的诺兰庄园:”离别前的头天夜里,玛丽安在房前独自徘徊,边走边说。“我什么时候能不留恋你呢?什么时候能安心于异土他乡呢?哦,幸福的家园!你知道我现在站在这几打量你有多么痛苦,也许我再也不能站在这儿打量你啦!还有你们,多么熟悉的树木:你们将依然如故。你们的叶子不会因为我们搬走了而腐烂,你们的枝条不会因为我们不能再观看了而停止摇动!那是不会的,你们将依然加故,全然不知你们给人们带来的是喜是哀,全然不知在你们阴影下走动的人们生了什么变化!可是,谁将留在这儿享受你们给予的乐趣呢?”

一听这话,埃丽诺不禁为之一惊。她后悔自己不该那样热烈地赞扬爱德华。她觉得,她对爱德华尊崇备至。她认为这种尊崇是双方互有的。不过,对这种相互尊崇,她需要有更大的把握,才能让玛丽安确信他们是相互钟情的,她自己也好感到踏实一些。她知道,玛丽安和母亲忽而胡猜乱想,忽而信以为真。对她俩来说,想望着的便是有希望的,有希望的便是指日可待的。她想把事情的真相向妹妹解释清楚。

“我想,”埃丽诺说,“你要是对他了解多了,准会喜欢他的。”

“我做事不喜欢小家子气,”做丈夫的回答说,“逢到这当口,人宁可大手大脚,而别小里小气。至少不会有人觉得我亏待了她们,就连她们自己也不会有更高的期望了。”

达什伍德太太厌恶这种蛮横无礼的行径,并因此而鄙视她的儿媳。一见儿媳进门,她就恨不得永远离开这个家。怎奈大女儿一再恳求,她开始考虑一走了之是否妥当。后来硬是出自对三个女儿的爱怜,她才决定留下来。看在女儿们的份上,还是不跟那个做哥哥的闹翻为好。

“倘若只是一封公函,怎么能使你这么心烦意乱呢?得了,得了,这不可能。上校,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吧。”

“我的好妈妈,”米德尔顿夫人说,“看你说些啥呀。”

“也许是告诉你,你的表妹要出嫁啦?”詹宁斯太太说,对女儿的责备置若罔闻。

“不,真的不是那回事儿。”

“噢,那么,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了。上校,但愿她安然无恙。”

“你这是说谁呀,太太?”上校问道,脸色有点红。

“哦!你知道我说谁。”

“我非常抱歉,夫人,”上校对米德尔顿夫人说,“今天竟然收到这封信。这是封公函,要我马上到城里去。”

“到城里去!”詹宁斯太太大声嚷道,“在这个时节,你到城里会有什么贵干?”

“我们大家如此合得来,”上校接着说,“离开你们真是我的莫大损失。而使我感到更加不安的是:你们要进惠特韦尔,恐怕需要我亲自引见才行。”

这对众人是当头一击:

“布兰登先生,你要是给女管家写个条子,”玛丽安性急地说道,“这还不行吗?”

上校摇摇头。“我们一定要去,”约翰爵士说,“事到如今,不能推延啦。布兰登,你可以等到明天再进城,就这么定啦。”

“我但愿能这么容易就定下来。可是我无权推迟行期,哪怕一天也不行!”

“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有什么事,”詹宁斯太太说,“我们也好评评能不能推迟。”

“你要是等到我们回来再进城,”威洛比说,“你顶多晚走六个小时。”

“我一个小时也耽搁不得。"

这时,埃丽诺听见威洛比低声对玛丽安说:“有些人总是不肯与大伙儿一块玩乐。布兰登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敢肯定,他害怕感冒,于是就耍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我愿拿五十个几尼打赌,那封信是他自己写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玛丽安应道。

“布兰登,我早就了解,”约翰爵士说,“你一旦下定决心,别人是无法说服你改变主意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你想想,这里有从牛顿赶来的两位凯里小姐,有从乡舍赶来的三位达什伍德小姐,再说威洛比先生,他为了去惠特韦尔,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两个小时。”

布兰登上校再次表示遗憾,让大家感到失望了,但同时又说,这实在无法避免。

“那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就在巴顿等你,”米德尔顿夫人接着说,“希望你一得便就离开城里。我们一定等你回来再去惠特韦尔。”

“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因此决不敢贸然应允。”

“哦!他一定得回来,”约翰爵士大声说道,“他如果到周末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他。??”

“对,去找他,约翰爵士,”詹宁斯太太嚷道,“到时候,你也许会现他在干什么事呢。”

“我不想去探究别人在干什么事,我想,这是件使他感到羞耻的事情。”

仆人通报,布兰登上校的马备好了。

“你不会骑着马进城吧?”约翰爵士接着问。

“是的——我只骑到霍尼顿,然后改乘驿车。”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走,我祝你一路顺风。不过,你最好能改变主意。”

“老实说,我的确无能为力。”

他随即向众人辞别。

“达什伍德小姐,难道我今冬没有机会在城里见到你和你妹妹?”

“恐怕毫无机会。”

“这么说,我们分别的时间比我希望的要长啦。”

他对玛丽安只鞠了一躬,没说什么。

“喂,上校,”詹宁斯太太说,“你临走之前,务必告诉我们你要去干什么。”

上校向她说了声“再见”,然后由约翰爵士陪同,走出了房间。

刚才大家出于礼貌,一直压抑着的满腹委屈和哀怨,现在一股脑儿泄出来了。他们三番五次地表示,碰到这种扫兴的事情,真叫人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