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床边多了一个小人儿,她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秀雅的蛾眉,没有说什么。

“是呀,我也听府里面的下人说,最近柳六娘和问陶少爷天天形影不离,两人可好得不得了呢。”

她有着极姣好的容貌,虽然看起来年纪很轻,身量未足,但安然稳重的眼神却透露出她异常早熟的心智。

“是你想多了。他在临终前已经原谅我们了,你不记得吗?”他安慰地说道,语意甚是温柔。

因为她和三娘银月关系亲厚,所以连带和三娘的丫环也很熟稔。

梅香进来之后,谨慎的关上房门,又向四周探视了一下,行动甚是小心。

“怎么了吗,梅香?”见她如此,柳凝真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梅香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小心谨慎地递给柳凝真。

“六娘,这是给你的。”

柳凝真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封书信。

“梅香,这是?”

“这是问陶少爷要我交给你的。”梅香低声说道。

柳凝真闻言,神色大变。“梅香你…你怎么可以帮他传递这种东西?”

见六娘神情不悦,梅香连忙跪下来。

“六娘息怒,奴婢原是不敢,但见问陶少爷那般苦苦要求,奴婢实在…实在于心不忍。”梅香坦白说道。

“你…”柳凝真叹了一口气。“起来罢。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这么做。你可知道,替他传递这种东西,万一让人发现了,是会对问陶少爷不利的。”

“奴婢知道,所以奴婢一直很小心谨慎。奴婢不希望、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既然知道这是不应该的,怎么又…”

“因为奴婢觉得,问陶少爷很可怜。”

“他很可怜?”

“是的,问陶少爷从小就跟您在一块儿长大,突然被迫分离,心里一定很难过,但他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六娘,奴婢就…”

“唉!”柳凝真闻言,也只能叹息。

“六娘,您看看问陶少爷的信吧,他嘱咐奴婢,一定要将信交到六娘手中的。”

柳凝真望着手中的书信好一会儿,摇摇头,将它递还给梅香。

“拿去还给他。”

“六娘!”

“别再多说了,替我把信还给他,我…我不想看。”

“六娘…为什么?”显然已经跟花问陶站在同一边的梅香困惑地望着她。

柳凝真转身背对着她,仿佛连一眼都不愿多看那封书信。

“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

“可是…问陶少爷是那么地想念您…”

“梅香!”柳凝真打断她的话。“你忘了问陶少爷和我的关系吗?”

想念…不应该啊…那样的关系,连彼此的想念都不应该存在。

“奴婢知道,可是…可是…”迟疑了一会儿,梅香鼓起勇气说道:“可是您和问陶少爷又不是亲母子!”

“别再说了,梅香。将那封信交还给问陶少爷吧,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坚决地说。

“六娘…”

望着她的背影,梅香知道她的意志似乎已无法改变,只好黯然地收回书信,转身离开。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将这封信交还问陶少爷。”

“谢谢你,梅香…另外,这件事…别让别人知道。”

“奴婢晓得。”

梅香离开之后,柳凝真静静地立在原地,眼中流下泪来。

其实,今天在花园里遇到问陶,她是很高兴的。她多想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在合欢花树下玩成一块,但,她很清楚,那已经是永远不可能的梦了。

柳凝真双手掩脸,无声流泪。

**

她不肯收他的信。

好几次了,他从梅香手中拿回他写给她的信,已经好几次了。

她不肯见他,连他写给她的信,也一样地排斥。

为什么曾经那么好的青梅竹马,如今竟变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养父不容许他们接近,但难道因为养父的要求,他们之间的情分就必须这样断了吗?不,这样的结果,他绝不接受!

自从他十四岁那一年起,就一直驻留在他心深处的那个影子…六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过…

就算她是他养父的宠妾、他名义上的姨娘,却无法停止他对她的想念…

对他而言,她不是他的姨娘,而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一辈子也不能忘怀的人。

好想再见一面…

花问陶坐在自己的书轩中,拿出当年柳凝真写下的那张纸笺。

微微泛黄的花笺上只有六个字“踏花同惜少年春”

墨痕如新,却人事已非。

踏花同惜少年春…这是他们当年的写照,也是他的愿望,然而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对月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