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修一击得手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跃上眉梢,一丝惊恐已从他眼中流露出来。“风雨八方”全数穿透了那道黑影,可惜,那道黑影并不是真的人影。

上官也惊然回神,手风差点扫中扶手上的“绾青丝”,他耳中听辨出这细微的异声,慌忙探手一揽,将“绾青丝”捞入掌中,指腹一抹,敏锐地摸出杯壁上的水纹雕饰,当即明白了手中握的是何物,心下一紧,握着“绾青丝”的手不禁加重了三分力道。

女子随意择了一个位置施施然坐下,飘了一眼窗外,迷踪山果然名不虚传,三十丈之外的景物就已陷入一片白茫茫中,看不真切了,不由摇头叹息道:“今日里山间的雾气真大,晚辈差点儿就迷了路。”

顾晚凉眸光冷凝,扬手为刀轻轻劈在唐绯衣的手臂上,趁着她手臂一松抽出身来,水袖卷动,卷起惊魂不定的唐绯衣,脚下步伐微动,猛地一个用力,带着唐绯衣朝着远离金龙与摩柯的方向飞身掠去。

唐绯衣眼睛一亮,啧啧轻叹道:“这里这么多树,树叶取之不尽,蛇再多我们也不怕了。”

顾晚凉手腕一转,横刀于前,长刀冷芒凝动,清亮的刀光比之月华毫不逊色,映衬着顾晚凉的侧脸,更透出一股肃杀,她由衷出一声赞叹:“断浪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便借用此刀与你一较高下……”她微微一顿,刀锋瞬间一转,冷厉的刀尖正对向摩柯,她清冷的眸光顺着刀身的曲线寸寸而上,掠过刀尖径直逼向摩柯,肃然的杀意倾涌而出,傲然扬声道,“待你成了这刀下亡魂,便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字了。”

顾晚凉心中暗惊。月夜林间遭遇狼群本是寻常事,但这一群狼却是被笛声所驱使,御狼之术自古以来就被视之为妖术,习者甚多但有所大成者屈指可数,这类“妖人”往往因为不见容于世而多数避于偏僻,不想竟会在此地出现。

莫紫莜失望地从夏暝色脸上挪开目光,余光扫到那银色的光芒,不由暗暗心惊。这种银色的光芒是从数枚三寸长叶上出的,而这种三寸长叶两人都并不陌生,正是观澜楼的飞叶令。

这女子有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突然间,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那黑衣人藏身的檐角。

晚飞两岁时,爹爹打听到神医隐殇云游归来,回到回风谷,抱着一试的希望,带着她们一家人日夜兼程,赶往回风谷为晚飞求医。

她停顿了一下,淡然道:“洞房花烛本是人生喜事,你却享受不过片刻,小丫头,看来下蛊之人真是对你恨之入骨。”

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宛若着魔一般直起身子,机械般地缓慢转动着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清亮的眸子因为**的折磨而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红影,透出一种异样铮亮的光芒来,如同嗜血的野兽现了它的猎物。

顾晚凉正凝目沉思,冷不防唐绯衣凑近她身边,她的耳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唐绯衣说话时吐出的微热的气息,不由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唐绯衣的距离,淡淡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启动石门的机关。”

不过,般若玉印再美,也抵不过托着它的那只冰雪凝成的玉手。顾晚凉冷然道:“般若玉印在此,就看唐五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凤起镇地处要道,想来孟浮生是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好地方的,会是谁在凤起镇等着她呢?

纵使是在白日里,英魂堂里也点上了白蜡烛,随风摆动的烛光、不住滴落的惨白色的烛泪,都为英魂堂添上了几许凄清。

长安,秋水山庄内。

是了,秋儿说过顾晚凉去唐家堡提亲时她们见过面,既然都认识,那还出掌打她?!唐绯衣清了清嗓子,语带不满地回道:“你管我呐,我还想问你,你都认出我了,怎么还照打不误?”

这该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唐绯衣担忧地锁着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左肩,一手抓住她的右手绕过自己的脖颈,一手往后摸索着想托住她的左腰,谁知她指尖蓦地一痛,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

孟浮生见她走近,率着五人走出石亭,扬起一抹关切的笑容,道:“属下等见过代楼主。”

浮烟山的出名,不单单因为它的景色奇秀,更是因为武林中的两个人——叶知秋与沈枫泽。

四月初六。

日上三竿有余,三人逛得也有些乏了,唐如瑟提议去江州府最出名的青莲居稍作休息,让唐绯衣品尝一下秘制烤鱼的美妙滋味。

顾晚飞沮丧地叹道:“墨大哥,为何姐姐就是不肯听我一次?”

练崇威一怔,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门下设八大部门,分别是管辖议事、刑责、毒药配与提炼、暗器设计与制造、解药制作与保管、子弟训练、任务承接与分配、巡逻守卫以及后勤总理。八大部门分别由资深的唐门八长老掌管,其中刑责、毒药配与提炼、暗器设计与制造、解药制作与保管四个部门尤为重要,惟唐氏宗亲才有资格进入。

她回想起那天大清早她就赶往歌乐山,想着趁着工作日人少先游览一番再去剧组找秦煌报道,她乘上缆车打算游览山间的风景,岂料滑到半途意外却生了,吊着缆车的索缆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断裂了,缆车直直往山谷底部掉落。

“大师兄你回你可猜错了,老妈这次可是站在我这里的,正所谓老妈一出,谁与争锋,老头子也只能乖乖靠边站了。”

顾晚凉好笑地睨了专注偷听的小四一眼,淡淡道:“我与三娘相识一场,算得上有些交情。”

三娘?竟然叫得这么亲热,这其间肯定有猫腻。小四的心思全放在脑补两人关系这个严重问题上,将她们带到一间挂着“天一”木牌的房间前,一脸纠结地咬着唇一溜烟小跑了下去。

“这个店小二真是奇怪,一声不响地就跑了。”唐绯衣一脸不解地说道,但见顾晚凉从容地推开房门踏入房间,她也收了声跟了进去。

“还别说,这房间还是挺不错的。”唐绯衣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很大,家具之类的也算一应俱全,布置呢,简洁典雅,确实不错。“你那位掌柜的朋友看来是不懂得经营,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客栈,难怪生意惨淡了。”

顾晚凉解下背上的断浪刀,置于一边,径直坐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微抿了一口,刚要开口,“笃笃”的敲门声适时响起,顾晚凉淡然道:“请进。”

推门而进的是沈三娘,她端着一壶酒与几碟精致的小菜,将托盘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就坐在顾晚凉的对面,抬手执起壶耳,往三只天青色的小酒杯里注酒,每只杯子都注半杯的酒。

她放下酒壶,拈起离得最近的一只酒杯,在指尖轻轻晃动,杯中一抹微碧的淡漠盈动,只听得她淡淡地开口道:“这酒是我近日来所酿,唤做‘眉如远山’。”

唐绯衣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视线落在顾晚凉淡漠清冷的眉间,心底恍然生起一声不自觉的叹息,真如某一句歌词所言——却读不懂你眉间。

沈三娘妙目一转,悠悠又道:“观澜楼的飞花令已出,放眼江湖,想借着你成就功名的人不计其数,秋水山庄又凑着这个点儿召开武林大会,搅得长安城人满为患的,这种时候,你倒是想起去赶那风口浪尖了?”

顾晚凉并不动手去取酒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笃定,“人人都冲着灵犀令而去,想来也顾不得我了,何况以三娘的能耐,定能保我无虞。”

“呵。”沈三娘低眼看向杯中酒,轻晃间杯中的碧色越来越浓,化入她眼底,恍若染上一抹难懂的凝重,“助你混入秋水山庄不难,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先提醒你。”

唐绯衣对顾晚凉的事情颇为上心,一见沈三娘面色凝重,心中突地跳了一下,倒是顾晚凉不以为意地一挑眉,静待沈三娘往下说。

沈三娘叹了口气,“小沈被秋水山庄给扣下了。”

惊雷入耳,顾晚凉的身体微微一颤,淡定的目光倏然凌厉如刃。她清楚三娘口中的小沈指的是谁,若非沈菱歌,她与沈三娘决计不会相识。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贯的淡然,“小沈她,在秋水山庄生了什么事情?”

在门外凝神屏息,偷听两人说话的小四听到顾晚凉这句话,像是现什么新大6一般眼睛一亮,皱紧的眉头豁然舒展,心中的大石才一落地,骨子里的八卦就冒出了头,他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小沈子女扮男装而已,就能招惹这么多的桃花,先有苏羽墨这样的娇弱义妹,现在又冒出这个冷艳佳人。他愤愤又恨恨地磨着牙,想他也是天生丽质,男装扮相胜了小沈子好几筹,怎么就没有桃花朵朵开呢?

原来小四也是她,并非他。正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沈三娘悠悠的语音飘来,“小四儿,蹲在门外也不嫌丢人,还不快进来。”

小四一接收到三娘“深情”的召唤,这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一般,忙不迭地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