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颖凯退后一步,

双手插进裤袋,

摆了—个很帅的姿势,

同时扮了—个涸漆的表情,

使得康意蓉看得有些著迷了…

每年十二月是“至胜”关系企业…由翁氏主导,全方位营运的著名企业…举行一年一度的徵才活动。

“至胜”公司的待遇、制度,不仅比公家机关优渥健全,个人更是可以从工作中获得极大的成就感。而工作地点…“至胜”智慧型大楼…预言未来建筑物设计规画的主流,整合大楼设备自动化、通讯自动化及办公室自动化机能,更是使各级员工与建筑物有著相融合的关系,致使员工工作压力缓和、工作氛围和谐自在。

所以“至胜”每年的年度徵才活动,总能吸引无数青年男女前来应试。竞争激烈之程度,不下于录取率日趋下降的高普考试。

而甫自中部某私立商专毕业、毫无工作经验的康意蓉,竟能顺利通过笔试、复试和面试,到今天参与第二次面试与分发部门的资格…实在是跌破众人眼镜!连只怀平常心一试的她,同样好生意外。

***

康意蓉念书时成绩平平,并非特优亦非恶劣;是那种在一所学?锎宋迥辏挥幸晃焕鲜崽乇鸺堑玫钠椒惭?

五年里,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寒假、暑假…过著枯燥却理所当然的日子;在班上也无谈心挚友,更遑论集党结派。好不容易,五年风雨无阻,连放台风假也照常上课的康意蓉,将于结算出席率的当天,首度成为焦点,接受众人恭贺成为班上唯一的全勤奖得主、竟在第七节课时,接获训导处通知:家中有人急病,请速返家!

而在毕业典礼颁发全勤奖时,康意蓉意会到这将是她一生中唯一可得却未得的奖项时,她不禁有一股失声痛哭的冲动;但仍即时在众张嘻笑道别的嘴脸里,强自压抑了下来。

当父亲开著合乎他的财产地位,却不能搭配他常年在阳光曝晒下的灰土色皮肤的宾士车,搬送她在宿舍的行李、载她回家时,她在车上梦见自已得到了极高级的装框全勤奖。带笑醒来后,意识到现实与梦的强大差别,不免对旁座的父亲嘀咕数句。

因为当她赶回家探望“急病”的家人时,发现这位“病人”正跷著二郎腿、开心的坐在电视前哼哼唱唱!

“因为当时很想你嘛!”康父操著亲切的台湾国语,说著令人发麻的话。

“是你自己笨!谁也知道该先打通电话问清楚,哪像你傻愣愣地就被老爸骗回家了?”搬来台北后,同久居台北的姐姐谈起这档事时,姐姐清言淡语说了她几句。

其实康意蓉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在意这座小小全勤奖?她真的不明白。

她一直甘于平淡的日子,且若真要她一夕间成为名人,她也会不习惯;所以,得不到全勤奖应该也不是怎么了得的事。但她就是不明白当毕业典礼上颁发那个不属于她的奖项时,怎会有那股由心脏主导、五脏六腑连成一线、强烈抽痛的无力感…

再谈谈爱情吧!但是,如果谈到康意蓉的爱情,那可就真是…唉!

就这么一声短叹实在难以表达其中的可叹性;至少在“唉”音出来后,声音要略低,还得带点气音,尾音则尽其可能的拉得又长又苦…这才足以表现出康意蓉活在世上的二十年,在爱情成绩表上的一片空白!

能这么“无欲”得彻底,实在是个怪人,而且是个很怪的小女人。虽然商专里,男女不成比例,但每一学期与外校的联谊活动,她也是保持著全勤纪录;偏偏每回就是没有人对她动心,她也单纯的以为联谊就是联谊,绝不是“来电五十”

无意间,她对爱情一窍不通的这回事,被班上公认的一名广播电台知道,顿时连隔壁班也认识这名“清心寡欲”得厉害的小女生。说真的,她不太愿意想起这回事,因为当大家夸她“清纯天真”的同时,讥讽嘻笑的目光也告诉了她,她实际上是个“白痴无知”的小可怜!

这才明白,相亲结婚早已是不合时宜的观念,她却将之视为“毕业志向”

所以,她当下跑至书局,买了数套某知名男星的写真集,背下书中附录的个人资料后,逢人便讲她对他好有感觉,好喜欢,简直就是爱死他了,拜托大家一有他的消息,绝对要马上通知她天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对偶像痴迷这回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这么平凡、这么了解自己,会作这种青春偶像梦?省省吧!

所以又是所以,谈到康意蓉的爱情,也只能…唉!

毕业回家后,她便依家人的安排相了一次亲,想到这次相亲,那可真是…一场噩梦。

康家是中南部的大地主,北部的五谷杂粮有绝大比例的地由其供应;地价飞速上涨后,小意思地卖掉几甲地后,康家俨然成为中南部的土财主、街巷闻名的暴发户。

不过,除了购入名车、搬至华宅,康家依然保持乡村纯朴特色,一样下田,一样过日子。

而当康父公开徵求么女女婿时,一天内,全村煤人挤破了头要登门造访!

只是,她的第一次相亲,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对坐上两个小时的相亲…

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几乎可是说只要是个“男”的就行了;但令人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男人抹得油亮的头发,接近三十岁还青春不离痘的橘皮脸颊,疏眉、细眼、扁鼻、阔嘴,张开嘴便露出挂满浓厚烟垢的黄板牙,卷起舌头说话则现出令人作呕的槟榔渍;这还不打紧,若是人品真如煤人婆所形容的敦厚朴实,她还愿意考虑考虑;但是,他穿来会面的那套“屎”色西装,配上“屎”色皮鞋,筒直把他自己打扮成一堆…

请原谅这种不礼貌的形容,但她实在不敢想像与这种人生活一辈子的悲惨景象。

专程从台北赶下来,陪她一起参加相亲的姐姐,更是差点儿笑掉了下吧。

次日,康意蓉的姐姐提议,让她独自到台北,过过真正独立自主的生活,尝试寻找属于她自己的梦想…康意蓉点头后,康家父母二话不说,在台北市区买下一间舒适的单身套房,让她尝试“独立”

来到台北,经过“至胜”智慧型大楼时,真的不知如何形容,她竟有冲进大楼的冲动。

问清楚“至胜”企业的营运方向与年度徵才的活动,拥有一家贸易行的姐姐夸她“识货”、请她自行努力后,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读了一些面试须知的书籍,草草复习学校某些课业,混混沌沌地报名应试,胡里胡涂地到今天…

她穿了最得体的洋装,梳了自认为最适合同自己脸型的发型,带著必胜的决心来到这里!

她要获得这个工作,在事业上寻求自己的一片天空,在爱情上独立而自主,努力追求!

是的,一切新生活,就从得到这个工作开始…顺著标示说明,康意蓉走向三楼大厅;踩著廊道上的地毯,有一种成为“至胜”一分子的高度认同感。

“咦?”她看见一名男子,瑟缩在走道旁,畏寒似地抖著。

不舒服吧!她想。继而看见男子侧面流著涔涔冷汗,双手捧著腹部,十分苦痛的样子。

也是来应徵的吗?康意蓉心想,因为太过紧张吧!她愣了两秒,不知是否该趋前帮他,但随即想到报到的时间将至,怕会耽误…

康意蓉心一横,打算举步离开。

“哎…哎哟…”

虚软的喊痛声,直直灌入她虚软的耳根子,喊得她的肚子好似也绞痛了起来。她停下步伐,说什么“助人为快乐之本”实在是有点老套,她宁愿相信“见死不救会遭天谴”!所以,她回头看着痛苦万分、蹲跪在地上的该名男子。

其间不断有应试者经过,却没有人多看一眼虚弱瑟缩在墙边的他,连前方大厅的工作人员也未注意到他;离他们最近的还有一个倚著墙、大刺刺地看着报纸的男士,亦未抬头关心地看看他,给予帮助…

“你还好吧?”康意蓉发声,她走近他,同时说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伸手扶他的同时,他突然抬起头,一骨碌展开好似胜利的微笑,向她说这:“我很好,谢谢。”

这是怎么回事?三十秒以前还痛得一副要死掉的样子,而她一走近他,他马上变得健康快活?康意蓉张大了眼瞧他,有被戏弄的感觉。

男子站起,挺眉笔直地走向倚墙看报的另一名男子,丝毫不再有病痛的迹象。

康意蓉不自觉地跟上去,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一比一扯平!不要看我平常呆呆的,我的演技可好得很。”装病的男子说道。

“这哪算啊?”倚著墙的男子手一摆,一脸不屑“那个头发绑成扇子形状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好骗得很,一点难度都没有。”

太…太过分了!康意蓉气得牙齿上下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利用人家的同情心,还说她一副好骗的样子,好似她的脸上写著:我很好骗,快来骗我!

还说她的头发是扇子头?怎么可以这样?她全身上下就属这袭乌溜长发尚属养眼了,居然被一个头发散乱得像一撮“鸟窝”的男人,以鄙夷的口气、脸色,形容她的发型像“扇子”?他怎么不说像“扫帚”倒乾脆点?

而且,她将头上正上方些许头发后梳,略微留下两道细发垂在睫前增添抚媚,以及长发自然披在肩上,只在发尾附近夹上发饰,以免散乱、不礼貌;这么大方、得体的发型,他怎么可以…好啦!就算是真有那么一点像略开的花扇子,基于男性的体贴,他也不应该说得如此直接!

亏他两人西装毕挺,衣冠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