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身子一侧,让几个一同前来的侍卫,把酒坛子酒杯,几个精致漂亮的小菜摆出来。

周邺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看将军对谢三究竟上心几分,若是实在视若命门,割舍不下,我做主去向舅舅求个人情,留他一条命。你看那谢三,就是文士一个,温文老实。舅舅要杀他,不就是为了断谢家后么?他跟了将军,也算绝后了,难成大患。”

小马惊惊慌慌跑出来道:“大人,外面来了个人!”

房门大开着。

嬷嬷把票子丢在一边:“什么客人?”

在寝宫里没有找着云初,周邺就不耐烦了,抓着一个看着眼熟的侍卫问:“纪修人呢?”

“大人啊,您怎么啦?不开心啊?”歪嘴男凑过来。

先皇是个把奢侈享受,当做唯一乐趣的人。建的避暑山庄、娱乐场所不计其数。当今的圣上则是个清心寡欲惯了的,放着富丽堂皇的地方懒得去,非常抠门的从自己宫里挑了几个脑子不灵光的太监宫女,派过去打扫卫生,防偷防盗。

周邺指着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坟场,长出了一口气。

“让我出去走走,透透气,或许就食欲大开了。”

这么想着,连呼吸都显出几分多余,肋骨压出几分□难忍的难耐。

铁牛已经接不了话了,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全身微微的抽搐,云初见过濒死的人,知道那是人弥留之际的潮状呼吸……

云初也不禁惋惜道:“唉……”

如果说,云初长的像被富商包养的漂亮小白脸,梅卿域则是天生一副弱质温文公子样。监牢里的狱卒,知道纪修恶名在外,不敢动心思,但是换成小梅,则是要大胆的多。

纪修的样子,已经完全不是原本那个令人畏惧的纪修了,他在一场自杀和一场叛逃中,似乎磨去了所有的意志。十几岁的年纪,却整天昏昏噩噩,既不愤慨也不怒争。

活在蒙古军营中,长久的,成为一个汉人也是能够被轻易打败的象征。

“我知道那个云初回不来了。也知道你是冒牌货。”周邺亲吻着他的额头,小心翼翼的把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可是我那段时间,也把你权当我的爱人。你待我很好,我都看在眼里……”

他等于是被软禁了,好在事情基本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唯一令他吃惊的,倒是云初在蒙古人那里口碑,基本差到扶不起的程度,讲到纪云初,几乎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不待见着。

云初向来很注意安全保障,即使是万籁俱寂的夜间,也是从不间断的有人巡夜。

小马回道:“小的遇上他们实属偶然,况且那人临死前是打算毁掉地图的,被小的眼疾手快拦下来了!”

周邺领会了云初的意思,指着清理好的一卷一卷的纸轴,道:“探子来的消息,说那帮土匪,至少也能撑上半个月吧,他们万一省着吃,一直不下来,那可怎么办?”

“有,有一会儿了……”

周邺夹着马肚子,又往前走了一截,到了一处村民的住所,便持着一把短刀跳下马背。

“那不行吧?元军向来彪悍,万一真打起来,得死多少人?军官将士就不是人命了不成!”

“倒还真不是,只是昨天他来找我,说了要跟我一块打仗的事,我推脱着推脱着……就,就开始叙旧了……”

云初迅从中提取信息,原来自己是御膳房的。

不过此人非彼人。

但是今天显然不像往常那么简单。

周邺咬牙道:“我不许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又是这种熟谙的语气,任性恣肆的仪态,极易让人误解。

云初冷冷一笑:“你?”

周邺看见云初的态度,心里乱七八糟的乱了套,接不上话,只委屈的瞪着他。云初却已不去看他,手里无意识的将桌上的东西翻来覆去摆弄着。

双双沉默了片刻,殷景仁有些难堪的解释道:“承钧,云初都知道了……”

周邺听完这句话,脸色都变了。

这么几日,云初尚在犹豫着该如何向他询问真相。如果那人搪塞推诿,自己要如何应对,又该如何自处,一笑置之或者权当无事。甚至有“不该像女人一样胡乱妒忌”的想法一闪而过。

这么看来,事实摆在眼前,已无需辩解。

一枚玉质纸镇在手中越握越紧,云初浑身颤抖的将全部的力气积蓄其中,猛的砸出去。

有棱有角的方形白玉纸镇,脱了手,就往周邺太阳穴的位置招呼过去了。

只见他在这一刹那一动不动,闭着眼,似是在等着那东西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殷景仁吓了一跳,以云初的手劲,这东西砸到头上,周邺还有命在吗?

然而就在他上前跨出一步的时候,余光看见云初出门时,与周邺擦身而过,手肘却稍一用力,堪堪将他推开几分,与那玉石纸镇擦肩而过。

这么容易……就算原谅了他吗?殷景仁想,这倒不像云初了。在他的意念里,云初遇上这等事,岂能乖顺如谢延河般逆来顺受?

殷景仁刚要舒一口气,周邺却反手抓住那人衣袖,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别误会了,”云初垂着双眼,轻易拂开那只手:“我怕砸坏了太子殿下,皇上的宝贝外甥,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周邺,你今年多大了?”

临走前,云初又反身面向失魂落魄的某人道。

周邺愣了许久,方才结结巴巴回答:“……十八。”

云初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出几声怪异的“哈”,茅塞顿开似的,踉跄后退着出了门。

他都忘了,周邺才十八岁。

而他一个身负两世记忆的成年人,居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被一个毛头小儿绕进温柔乡,迷得七荤八素,差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