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相几次要自尽,云初花了好些心思,恨不能将他弄死算了,才得到汇报说他被安全送往天牢,由刑部尚书亲自看管。

他下了马,穿过书房两旁朱红的蟠龙柱和盛露池,跪在殿外道:“陛下。”

“倒是……倒是东边厢房的两位客人,出手也是十分的阔绰。”

看着天色不中不晌的,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是在花园散心呢,还是在寝宫小憩。这好几日的没见,太子心里分外想念,竟是有了点小别胜新的体味。

他倚着大门唉声叹气,身边就跑来了乐颠颠的歪嘴子。

在宅子建好之前,则是被御赐在应天府清凉山上,一处叫熙园的山庄里养病。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劝你?”

“那……”

睡着了,不知道便也罢了,这完全清醒过来,云初就忍不住觉得,这压在自己怀里的人碍事的紧,似乎连鼻子眉眼的轮廓、起伏都要在心上烙出印子来。

梅卿域被云初背到他面前,打算见见最后一面,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铁牛道:“别这么说……别死好么?”

小梅想了想又道:“家母是私奔跟的家父,可是后来他娶了七八房小妾,硬是把家母气死了……”

这事要怎么说呢,归根结底,也是云初难能可贵做了几回好人————

这个为了保持晚节不惜自刎的纪修,在被羞辱的问题居然能保持豁达如此,实则令人费解!

是的,纪修不能死。他若是就这么死了,这个在蒙古人心中胜利的象征,就会随着肉体的消亡,成为一种永恒的存在。他不仅不能死,还要长久的活着,要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长久的活着。

“那你先说吧。”

小单间牢房,一日三餐照时给,甚至还匀了一个磕磕巴巴,会说汉话的蒙古老兵给他当佣人。

周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当成云初绑走了。

云初并不惊讶,点点头道:“嗯。万一是他们故意误导我们的呢?”

云初看去非常有把握:“我先前就和王刺史联络了,这个清流县附近,能给他们抢劫的地方屈指可数。我派了可信的人守住,又放了风声出去。一时之间,料他们谁也不敢染指。这么一来,便是把他们逼上绝路。”

“吵了几时了?”云初边走边问。

马蹄踏过木匾,只剩半边的一个“梅”字,咔嚓一声碎在人群身后。

“可是人太多了,难不成陛下打算趁这次把元军给解决了?”

云初大言不惭的解释道:

云初这个身子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是长的非常显小,且颇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扮起小太监绰绰有余。

纪云初和周邺年岁相仿,小时候都住在公主府里,青梅竹马的典范。

皇上天天嚷着要抓纪云初,可是抓了多少回了,还不是此次都在院子外头绕了个圈儿,又回去啦?

这事云初都没听闻过,更何况在四处躲难的殷景仁。

“朝中上下,尚未能有取代殷将军出征的主将,陛下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单从国家社稷考虑,也不忍这时候取你性命。趁着皇上还不知道您窝藏钦犯一事,先行把谢三做个样子关押起来,而后我等三人一同进宫求情。这样放谢三一条命,也好过您这样躲藏着过日子!”

周邺一口气说完,又无奈的看着云初。

云初知道他的意思,他已经黔驴技穷,只等云初还有什么办法。

云初想了片刻,最后道:“陛下把兵符放在我这里,你把谢三给我,以兵符作保,你看如何?”

……

皇帝也没料到,区区一个谢三,居然闹出这么一出。

谢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和谢三并无牵扯,杀他,无非是要个斩草除根。既然如此,缓一缓再杀,暗地里去杀,都是可以的。

他也姑且念着殷景仁即将出征,卖个面子给他,保全了君臣恩情。

几个人心急火燎的在殿外等了几个时辰,果然得到皇帝口谕:谢三可以保命。不过要软禁起来,暂时不得与殷景仁相见。

谢三被软禁在刑部牢狱附近的一间小屋里。

过了一日,皇帝赐酒让谢丞相自裁。再过两三日,云初当了监斩官,看着谢家几十口人头落地,谢案也算盖棺定论了。

云初沾了一身的血气,直接往刑部走。

软禁谢三的地方,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刑部刻意选了地势低洼的位置建造,梅雨季节显得格外潮湿。

云初去看他的时候,看见谢三在仅有的一张小竹床上仰躺着,精神很不好。

原本他只是瘦弱,现在都有些灰败颓然的死气了。

见有人来了,他眼珠子才稍微动一动,强打着精气坐起来,语气焦急道:“云,纪大人,家父和家兄如今想必受了不少牢狱之苦罢?”

云初一顿,换上一脸淡笑:“狱中自然是条件艰苦一些,不过此事尚且还在调查,这时候你照顾好自己,各求多福才是。不要等案子查清,人放出来,你身子垮掉了,殷将军一定不会给我好日子过的。”

谢三知道这话里有作假的成分,却也猜不出有几分,怕再问下去,问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便犹犹豫豫不知如何继续。

云初倒是很自在,往那小竹床上试了试,招呼了后面跟来的小马。

小马手里抱着一捆东西,摊开来看,有凉席单衣,薄被蒲扇,还有几把驱散蚊蚋的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