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示着伸了个懒腰,海棠就看见一只毛虫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衣袖上,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拱一拱地往上爬,好像手臂都感觉到了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

公孙谨伸手拿起毛笔,执笔的手法没有一丝错误,他盯着前面的宣纸看了半晌,笔尖落了下去,在纸上游走起来。

公孙柏听了这话,一激灵跳了起来,就去够那碗:“婆婆,柏儿是男子汉了,柏儿才不要人喂,你看我一口就能喝掉。”

“扑哧。”海棠不知怎么的没能忍住,捂嘴笑了起来。

海棠这些时日在这家中默默旁观,也看出公孙夫人对公孙谨的存在大约是感情复杂的。似疼到心里又似有怨难平,以至于在日常吃用上待公孙谨极好,却难以坦然面对,就如此时一样,不知如何亲近。

海棠带着福云离开了大堂,福喜和福芳自然跟着公孙谨,没有同她一起。刚走出来,就见一个妇人走过来,见到海棠过来并没有让到边上再走,而是等在了原地。

其实再仔细一想,这样的行止若是生在现代,最多也会认为是恶趣味使然,也许还有人追捧效仿,成为热门人物。也或许只当是在玩一玩角色扮演游戏,与人开个玩笑罢了,根本不会多想。

那禄娘脸上微微一苦,但也干脆的回了一声好,脸上的笑又溢了出来,热情地邀请公孙谨和海棠进院子一观。

海棠仔细吩咐在外守着的家丁看好少爷,又细看了公孙谨一遍,看他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下车去。

海棠吮了吮手指,向福云一笑,又拿起了针,一针一线的即笨拙又认真。

海棠点了点头,声唤了一声糯娘,又道:“我初来乍到,心里七上八下的,平日多劳费心了。”

海棠成婚的喜服是公孙家送来的,真正的风冠霞帔,看着让人爱不肆手,正是当年公孙夫人成亲的时候穿戴过的,也是夫家给她的一份脸面。

如此过了几日,海棠算是蒙混过了秦家人,没让他们说出什么破绽。倒是因为夜揍毛贼,和秦俞的关系略微亲密了一些,有了点姐弟的样子。

秦柳氏哼了一声:“你大姐就要嫁人了,当然要贤良淑德,不然哪个要她。”说完也不理自己儿子,把他给赶了出去。

要说秦柳氏虽然不太待见丈夫前妻的孩子,平日里也真没有让秦海棠少吃少喝,自然不是个多恶毒的妇人。只是家里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也只有秦海棠这个很有几分颜色的闺女能卖出点价来。

公孙柏对自己父亲似乎没有半点亲近,闻言就有些不愿,幸有李琮铭在一旁说要同去,才勉强答应了来来。

“哥哥,你今日不用去夫子那里吗,那个夫子看着可凶,万一打你怎么办?”出了屋子,公孙柏就问道。

李琮铭道:“明日就是崇花节,夫子也是要回去做些准备的,就干脆放了三天的假。你不必担心,也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夫子是个真正有学问之人,你当要对他尊敬。”

公孙柏对此话显然没放在心上,欢快地道:“那可好,等会我们去做花牌吧,我都没有在崇花节出去玩过。”他说完,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起来,“那寺里闷死了,都把我当小孩子一般,什么也不许干,还有个好凶的大和尚,我……我都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李琮铭立刻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忙连口答应下来。

海棠在后面听得微微一笑,突然上前把两个小家伙的手抓在了手中,笑得十分温柔地道:“我会画很多漂亮图样,到时候就一起做吧?”

公孙柏没能躲掉海棠的突然袭击,又抽不出手来,闻言撇着嘴道:“哥哥早就拿回来今年最新的花样了,样子都可漂亮,你还能画出什么样的来。哼,如果你能画出十个,不,二十个不同的新花样,我……我今后就都叫你娘亲,不然我就让婆婆把你从我家赶出去。”

“柏儿,不要如此无礼。”李琮铭也被海棠牵着,此时耳朵尖还泛着红。他只道公孙柏不得无礼,却不说那赌约的不是。

“一言为定。”海棠笑道,也不在意小孩子的小心眼。她抓着两只小手,只觉得眼眶有些热,不过却无人看出异样。

公孙柏轻轻地“哼”了一声,把身子前倾,冲着李琮铭挤眉弄的,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意思。

海棠拉着两人向群芳园走去,跟着的人也没人出来说些什么,很快就到了地方。她早就现,上次跟公孙柏的那个婆子已经不在他跟前了,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我也叫你柏儿吧。”海棠问道,“怎么没看到上次那个婆子,可是今日不在。”

公孙柏道:“那婆子是个坏的,偷吃婆婆给我的东西,被哥哥看到了,就让婆婆赶了出去。”

海棠了然,然后她就现李琮铭虽然还是一笑不笑,可脸变得通红。

园子里,公孙谨还是做着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他却不复那两天的情绪低落,平日投入注意力的事情又多了一项。上午去完园子后,下午便在屋子里写写书法,一遍一遍的写那童谣,只是也会听话的放下笔来休息片刻。

这个样子便让人放心了不少。

因福喜不在,海棠就一直把福云留在了公孙谨的身边,此时她正在盯着一株小树看得入神。听到脚步声她才抬起头,快步走到了海棠身边,行礼时不免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拉着的两个少爷。

海棠放开两人的手,道:“今日天气晴好,正好晒晒太阳,玩乐片刻,正好放松心情,对身体也是好的。”

公孙柏偷偷瞟着公孙谨,又一脸一屑:“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这种花啊树啊,我在普光寺里看得多了。”

“我们去看蚂蚁如何。”海棠有些神秘地笑道,“蚂蚁中可有不少有趣之事,定是你们都不知道的。”

公孙柏一个小孩子,这会放开了不少,闻言道:“可是真的,蚂蚁有什么好瞧的,我可要好好瞧瞧,莫不是你说谎。”

李琮铭瞪了公孙柏一眼,道:“还是要先见过叔叔才行,柏儿你可不要胡闹。”

公孙柏又不愿了,也拿眼瞪李琮铭。

海棠轻轻一叹,正准备说些什么,公孙谨站了起来,看向了他们这边。阳光下,俊美的男子一身束身的衣裳,袖子高高卷起,脸上沾着泥土,目光略带茫然地看着前方,本是副十分美好的景象,可不知为何就让人有些微的心酸。

李琮铭放开公孙柏,走上前去见过长辈。公孙柏却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海棠看到他的小拳头捏在一起,五岁孩子的眼神却带着深深的抑郁,就像随时会大哭大闹起来一样。

“柏儿。”海棠蹲下身,眼线与他持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才不是我爹。”公孙柏突然踹了一脚一边的小树,愤愤地道,“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你也不是我娘,不是……”

“柏儿!”李琮铭有些生气了,他正要走过来,公孙谨却先了一步。他从公孙柏身边走过,停在了树前,盯着看了看后,他伸手在小树下方的叶子里抓出了什么,递到了海棠面前。

海棠僵住了,那正是一只青色毛虫。

“公孙谨!”公孙柏明显被公孙谨的无视气得要死,他狠狠地瞪了海棠一眼,小小孩子眼睛里居然有着怨恨之色。

海棠一惊,她立刻向李琮铭使了个眼色,又咬牙捏住毛虫,放到了公孙柏的手上:“可要小心,别弄死掉了,不然世上就少了只飘亮蝴蝶了。”

“这明明就是条青虫,你想哄谁呢。”公孙柏立刻道。

海棠小心移动着把公孙谨挡在身后,笑得越加和煦:“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有的蝴蝶都是虫子变成的,不信你可以问琮铭,他读的书多。”

李琮铭一本正经地点头。

公孙谨立即就把公孙谨抛在了脑后,盯着手中爬动的虫子,目光狐疑:“真的?”

“不如你把它养到我那里去,每天来看就是了。走吧,下次再来看蚂蚁,我们先给它找个住的地方,你们可知道要如何养只虫子……”海棠唠唠叨叨地拉着两个就往外走,等再次走到位群芳园的入口,海棠回头看了一眼公孙谨。他已经再次转身蹲下,忙活自己的去了。

就好像……那些花木,比起真正的亲人才像是他的亲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