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呵呵一笑道:“兄弟风采俊逸,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除了于修为之上略胜于你,无论从外貌谈吐,悟性根骨,皆差着兄弟不是一点半点。却是叫我羡慕非常啊,想来兄弟这一路走来,却是快意恩仇罢,不似我这般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值得骄傲的地方。”

言罢,掐着他的指尖微微一用力。

欧阳越也没想到林逸之会如此行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呵怪笑了两声道:“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把刚才那话收回去,我让你……”

林逸之的心也跟随着他们跳动着,恍恍惚惚之间,仿佛梦回五年之前,那个懵懂稚子,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艰难的打开了那厚重而古拙的离忧殿门,那一刻,阳光洒遍整个大殿,温暖之意,袭满心头。

停下脚步的队伍之中,不知有谁窃窃私语道:“咱们小心过去,莫要发出声音,捉了它去!”

那个身影终于越走越近,来在这山门之前,白衣飘飘,恁的潇洒坦然。

想罢,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三日之前,自己徘徊在生死之间,如今却立在这悬崖之上,这份宁静,在林逸之看来,实在是难能可贵。他的心中不由得痴痴想到,若以后每一个早晨就这样醒来,怕是此生也无欲无求了吧。

虽说他这二五眼的筑基三重的修为在常人眼里极为容易就修到的,可他却是踩了狗屎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五年里吭吭哧哧爬上去的。这要是再被废了,他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清玄见陆无羁亲自迎了出来,忙降下云头,见陆无羁表情平静,刚刚那股兴师问罪的口气也缓和了不少。冲陆无羁一笑道:“陆师弟,多日不见,你可大好?”

楚箫这人在年轻一代中,无论是仪表、修为,还是修养和口才皆算得上这离忧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如今遇到这么一个古怪的长辈,更是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一则这陆无羁的脾气出了名的古怪,便是掌教也要让他三分,二则,他楚箫再是首席大弟子,这陆无羁也是他的长辈,一个说不好,得罪与他,怕是楚箫也无法全身而退。

一路之上,林逸之都轻轻的闭着眼睛。任清风与阳光拂在自己的脸上,他不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是啊,这种感觉离他太久太久了,恍如隔世。如今蓦然袭来,林逸之恨不得沉醉进去,就此不愿醒来。

正是陆汐月和那个白衣青年。

只是刚刚走了两步,便是一个趔趄,整个人轰然的倒在了地上,那地上赫然还有琴湘身体里流出的血液。

只是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痴痴的望着那下跪的身影,忽的凄声喊道:“你为何要跪他?你不要忘了你是堂堂的洪荒神兽,你统领着数万部卒!为何要去求他?你的尊严呢,傲气呢?你何必这样糟蹋自己?”言罢,早已悲声大放,眼泪簌簌。

林逸之完全可以肯定,这么短的距离,他所有的掩饰与慌张,被虺耒分毫不差的看进了眼里。

“你未曾去过蛮荒炎域吧!那里是所有生灵的噩梦,便是再强悍的存在也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那里整日被无边无垠的无上天火炙烤,被九天寂灭劫雷轰击,不仅如此,到处都是风沙和荒漠。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地方。我和所有的飞禽凶兽,都被放逐到那里,整日被天火灼身,被劫雷轰击,那真是暗无天日!这几百万年来,我就是那样熬过来的,可是我的很多同伴,那些曾经无比骄傲的存在,都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有的就那样一点一点的耗尽了生命,有的不堪这没有休止的折磨,最终选择了自尽。从最开始成千上万的生灵,到最后只有不到万余的生灵,而这些一切额罪魁祸首,都是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正神一手造成的!”虺耒颤颤巍巍的身体,忽的动了,一只枯瘦的手伸向头顶无边的虚空。

蓦然,他笑了,肯定是汐月妹妹,这个小丫头还恁得胡闹,不知道我很累么?莫非还要缠着我去那莫忧峰顶,银杏树下?别闹,别闹,让我好好的睡一会儿罢。

便是半死不活,若想赢他,料想也需要一番苦战。

白衣青年呵呵一笑道:“这个东西叫做蛇衔草。听老一辈的先人言说,有大蛇的地方就有蛇衔草。蛇衔草清热、解蛇毒,是毒蛇的天敌。但是不知为何却总生长在毒蛇洞旁,与毒蛇如影随形。怕是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物克一物也不尽然。方才我们突然遭遇那么多毒蛇的围攻,我想这里的妖怪应该是蛇一类的妖物,于是便留心看看周围有没有蛇衔草,果然被我发现了。”

三人一时无语,寂寂的朝西方疾飞而去。林逸之从未在如此的高速中御空而行,不一会儿,两耳便呼呼生风,又过了一会儿,更是头晕脑胀,便是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一遍又一遍的挣扎,他始终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可是,在雨中的那段风流婉约的身影,却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他,那是事实,那个身影就是她。

噩梦连连,无数的孽阴尸幻化的鬼脸,在他的梦境之中飞舞盘旋,幽冷的脸上带着没有一丝生机的狰狞,然后是震天彻底的咆哮。那庞然大物的血盆大口把自己的身体狠狠的吞进去,撕烂,咀嚼。血肉横飞。

林逸之知道,那是陆汐月。

随着一声段猴子的嬉闹之声,打断了林逸之的思绪,林逸之缓缓的走下床去,轻轻推开房门,曾锐金、萧罡炎、段朗坤有说有笑的出现在问道堂的前院,看来是回来吃早饭,然后再返回去。

可是最后半句话刚一出口,陆汐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却是又多骂了林逸之几句木头,冲他一瞪眼道:“你这木头少说几句罢!我这年岁也小不了你多少!不要什么兄长兄长的给自己戴高帽子!”言罢却是将头一扭,自个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茅屋有窗,方才那摇曳的微光便是从这茅屋之中发出的。

只是这狡辩的功夫还是学的很到家的,陆无羁却也仗着老脸皮厚,只一瞪眼道:“什么叫瞧不起他?还不给我退下,大呼小叫的像个女儿家么?我那是对老五的重视!”

言罢忽又朝林逸之一眨眼道:“我爹爹不过是个泥菩萨,表面看起来严肃苛刻,但是那是装出来的,要是我在旁边,我不让他吼你就是。”

只是未答应之前,这小姑娘三天两头来缠自己的母亲,可答应之后,却是再也见不到她的影子,穆蘅秋寻了几次,都是见她在林逸之屋中腻着不出来,便是林逸之盘膝打坐,她也要坐在旁边睁着俏生生的眼睛瞅着的。

长门首席大弟子,也是整个离忧教的首席弟子,更是万众瞩目,惊采绝艳之辈,如今长门首席姓霍名青衫。只是此人想来低调神秘,又于十年之前被杞难安排去做一项很神秘的任务,从此再没有音信,几乎被整个离忧教忘却。

陆无羁却似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猛的甩了一下身后的衣袍,一拉那虚掩的祠门,慢慢的走了进去。

杞难看了陆无羁一眼,只见陆无羁此时双眼微闭,面无表情,却是沉稳的紧。

穆蘅秋暗暗点头暗道:这白离木外出游历归来,不但修为大进,便是这见识也是涨了不少。遂道:“离木,你说说看。”

气氛顿时紧张到极致,偌大的广场之上鸦雀无声,便是掉根针也能听个清清楚楚。所有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压抑而厚重,这紧张的高压下,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双方都望着浮在半空中的各自师尊。这广场上的人与方才人声鼎沸的那些人,皆是同一波人,只是方才的吵闹之于如今的无声,这上万人同时默然的场面,竟显得如此的怪异。

陆无羁怒气更胜,他本就是极护短的人,见有人议论他那不成才的小徒,虽然他自己也认为他那小徒凝气六重的修为来的太过容易,但今日闻听有人在他面前就敢如此放肆,这怒气更是压也压不住了。

次日。天已大亮。

曾锐金这下听得更糊涂了,这白离木和这苍老声音的嘴里说的主人做事也太不靠谱了,什么东西明明给了却又想要回去?

陆汐月浑身一阵激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再犹豫,竟又冲到已经失去神智的林逸之近前,摇着他的胳膊唤道:“逸之哥哥,逸之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众人见是杞难真人,皆前来见礼。陆无羁也停止了对林逸之的救治,脸色有些微微难看,额上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陆汐月只埋头痛哭,哭声悲痛欲绝,只哭的陆无羁心烦意乱,只大声喝道:“哭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速速说来,你这是要急死我么?”

“死又如何?我这贱命一条,资质又奇差,便是死了,也可报我师尊一家收留之情了,小师妹处处护我,甚至不惜冲撞师尊!我便是死了,也可报我师尊一家收留之情了,”林逸之缓缓说着,听在陆汐月的耳中,却字字撞击在陆汐月的心头,刹那间,这还未满十岁的少女,早已潸然泪下。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林逸之感到怀里的陆汐月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便看到陆汐月长长的睫毛一动,那如星子一般的眸张开来了。

“大隐剑气!”楚箫爆喝一声,忽然那身形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眼前只有问心剑白光闪烁,从那剑身上散发出了五道磅礴的剑气,瞬间形成了五道如有实质的气墙。

如不是定力好的人,怕是早已匍匐在地,对着这扑面而来的凛然天地正气顶礼膜拜,诚心祷告了。

话音方落,但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苍穹上,忽然缓缓的变成了血红之色,渐渐的这血红之色逐渐的凝集,不过十息之间,这彷如虚无的天空上竟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那个人就是杞难,神一样的存在。

话音方落,只见那天又如开了锅一般,风又起,这次的风似乎有了灵魂一般,似乎竭尽全力的朝着广场上吹去,电闪又起,黑暗的天空中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如千年觉醒的巨兽一般嘶吼着,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穆蘅秋声音洪亮,但一字一顿,看得出她为这个十岁的少年担忧,生怕他哪一点没有听到一般,说的极为缓慢。

大殿外巨大的玄武石广场上,各脉的核心弟子已经基本全到了,离忧教每脉会在每五年进行一次内门弟子晋升核心弟子的考核,这样的考核中,核心弟子不合格者将会被下档到内门弟子,每脉的核心弟子除长门离忧峰和望忧峰为二十人之外,余下每脉核心弟子为十人。而莫忧峰加上陆汐月不过六人,所以无法区分弟子的身份。

陆无羁显然早已大怒,见到自己女儿竟为了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公然指责自己,只气得啪一拍桌子道:“汐月,你放肆!给我退下!”

在那厚厚的冰层悬崖上,林逸之突然发现了无数蓝色的,彷如拳头大小的幽蓝色的光点在白雪的掩映下,一闪一闪的放着绝美的蓝色光彩。

可是就在陆无羁被吸引之时,却突然发觉,林逸之身上的那股原本被引入的充沛真气竟忽的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压入丹田那一步失败了。

胡思乱想着,温暖的下午阳光照满了整个小屋,林逸之其实体力早已透支,在经过早上试炼堂那一番折腾,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