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顷刻之间林逸之便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面前的是妖,妖便要除之,若是对这要有了半点怜悯之意,怕是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了。

“咦?怎么回事?”这白衣青年当先感觉出来了怪异之处。一声讶然,身子由于这吸力竟不由的往前抢了四五步。

林逸之不过入得离忧教区区五载,对修真界的秘辛所知甚少,闻听陆汐月如此说,更为不解,只把疑惑的目光转向这白衣青年。

不远的床上,陆汐月早已和衣而卧,沉沉睡去。想来白天的那一遭是累的紧了。唯余林逸之一人,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他想冲她笑,然后替她拭去眼角那捧悲伤,可是,抬了几次手,那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纹丝不动。

阴风阵阵,吹得林逸之睁不开眼睛,漫天的冰冷之气和血腥之气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林逸之还记得,作为对自己最好的大师兄曾锐金曾在他身边不止一次的提过一件事,而且还要他保密,那就是大师兄曾在五年前的一天似乎听到了白离木的房中有陌生人的声音,而当时被白离木搪塞并且否认了过去。林逸之当时并未认为这件事有多么重要,或许也可能是大师兄听错了。可是昨晚的一切遭遇忽然说明,这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所有的事情,劈柴、打水、便是早饭林逸之也早已做完,如今正站在这片阴凉的银杏树下,眯着眼睛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的柔和阳光看着银杏枝头,神情十分的专注,一边看一边自语着:“这银杏树长势倒是蛮好的,怕是到了结果子的当口,满树硕果,肯定是甜美之极。”

可是任凭这海浪色厉内荏的嘶吼,这小岛依旧倔强的横在这海中央,面对着这幽暗的苍穹,岿然不动。

沟通天地之气,游走一个小周天,然后纳入丹田为己所用。这样的步骤,五年来林逸之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虽然每次的效果不尽相同,只是唯有这次是平生以来没有过的紧张和认真,生怕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便在这满眼的翠绿深处,一男一女迤逦而行,那脸上也洋溢着如这春日一般温柔的笑容。男的粗布黑衣,身高六尺有余,女的粉衣如花,娇俏可人。

原来,在这雪浪之中奋力前行的却是已经十五岁的少年林逸之,而他要等的应该便是师尊的千金陆汐月无疑了。

只是,林逸之却是少年心性,料想或许是他想的多了,那声音只是和杞难相像,或许只是自己神智不清楚时的幻觉罢了。于是便大为释怀。只是当他想通这一节时,天已大亮,眼看是睡不成了。

红剑如火,剑气凛然,只是这人却是差了点,那枣核的脑袋与那仙家之气的宵焰剑恁的不登对。

陆无羁抬眼看了看,才发现原是自己想错了,说话的竟然是祭忧峰首座那个有些疯癫又十分贪吃的精瘦老头宁完我。

林逸之愈看心中愈是震颤和羡慕,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师尊一样,站在这九霄之上,傲视这天地呢?怕是一辈子都不成了罢。林逸之小小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丝丝的酸涩和挫败感。

这也不奇怪,莫忧峰掌门先是打了那内门弟子不说,又将胡峰的仙剑毁去,重创他的神魂。修行之人,仙剑即命,剑断人亡,这一遭不但胡峰受伤,在找上好的材料祭恋出新的法宝,又不知多少年月了,更何况他遭受重创,便是伤好之后,体内经脉恢复也要等个三五年不可。这嗔忧峰弟子见师尊一声令下,更是气势冲天。

那嗔忧峰内门弟子早已体若筛糠,一边哆嗦一边拜倒在地,苦苦央求道:“弟子知错了,弟子方才一时忘形,还望陆师叔饶恕则个!”说话间早已带了哭腔。

小小的林逸之陷入了从未有的纠结。放弃殷厉宗的修行法门?只专心的修炼离忧无极道?想来确是不行的,因为自己那点能耐,若只修行离忧无极道怕是自己老死也不一定能修成凝气大圆满,那何谈以后找炼魄谷的魔头报仇,再说,那毕竟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留个他的东西啊,唯一的可以让他感受到父亲存在过的凭证,他怎么舍得放弃?而且林逸之从离忧无极道中看到的修行境界,他的殷厉宗法门的实力短短几日已经突破到了凝气四重,只是林逸之一直隐藏的很好,无人知道。可是如果继续一意孤行的修炼这殷厉宗的法门,随着修行的日渐深入,他真的怕自己煞气无法控制,从而堕入魔道。

陆无羁并不答话,双眼微微闭起,仿佛又睡着了一般,曾锐金施了礼出去。屋里的几位徒弟见师尊如此做派,皆连大气都不敢喘。

浑身冰冷的颤抖着,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炼狱,有的只有慢慢冰冷下沉的身体和那颗似乎不再跳动的心。绝望、悲戚、恐惧、嗜血,所有的情绪一股脑的涌向这个突然异变的少年神魂之中。

然而这还不是令陆无羁最惊讶的,最惊讶的是,他输给林逸之的真气,按照常理,应该在自己的施为下,牵引着在林逸之的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然后压入林逸之的丹田之内,然后在丹田之内凝集,这样林逸之的神魂才能尽快修复,从而苏醒。可奇怪的是,林逸之虽吸收了这真气,而且真气很顺畅的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被压入丹田的那一瞬间,这些真气竟突然不听指挥,朝他的体内各处疯狂的乱窜游走,随着他的七经八脉游走在他的身体各个部位,只有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被丹田吸纳了进去,在丹田内凝集在一起,大部分的在他的七经八脉中游走一阵后,竟然凭空的消散掉了。这样一来,林逸之受损的神魂恢复甚微,但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却不一会儿的全部恢复了。

陆汐月忽然间明白了林逸之已经被这白衣少年挟持离开,下一刻大概是难以活命了,但见她朝那消失的地方猛的跪了下去,凄然的唤着:“逸之哥哥……逸之哥哥!”那声音中的忧伤与悲苦,让人听着无不动容。

林逸之对这一问显然有些生气,你是一个不速之客,却来问我,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林逸之气极反笑道:“这句话怕是应该我来问你罢!你一个人,又戴着面具来我莫忧峰,却是作甚,你又是何人……”

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问道堂前院,他原打算将陆汐月抱到内室,又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就这样一个人贸贸然的闯进去怕是不合礼仪,又想到他的师尊陆无羁第一次见他便叱他没有规矩。于是他站在那前院愣了一会儿,便转头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咔——”这问心剑的剑芒刚一接触本就被它造成的一条深深裂痕的土山,那土山宛如散架了一般,一声巨响,竟被问心剑劈成了两半,那剑气土山竟彷如活物,尘土飞扬,瞬间四分五裂。

这千年来的禁地,终于向人们揭开了这浩大而壮观绝伦的神秘面纱。

“血羽魔皇?不可能,五百年前他早已身陨在我的虚劫剑和那个人的龙煌剑下了!你不可能是他!若你真的是他,你也不可能逃过我的神识。”杞难冷冷的道,心中却是有些安静了下来。因为处在这个空间禁制里,自己虽然不安全,但是设下这个禁制的人只能攻击处在这个禁制里的敌人,这个空间禁制把杞难与整个离忧山的一切都隔绝了,无论是声音、空气,整个空间都被隔绝了。因此,这个设禁制的人并不一定要攻击整个离忧山,否则就不用花力气设下这个只针对杞难的空间禁制了。

黑色的雷劫的气势已然是那么惊人,可是这杞难的气度与那虚劫剑的威势,竟让所有人都忽略了那黑色雷劫和漫天黑云的存在。

轻松之极,不过谈笑之间。

陆无羁苦笑一下,心想,别人快则三到五年,慢则十年便可驱物,他倒好,要十到十五年,我栽培他不是要费老大的劲不可。但嘴上却没有这样说,只道:“我自当尽力。”

林逸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道:“师娘,我已无大碍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莫忧峰的一员吧,我还是去的好。”

林逸之的心里忽然感到很无助和凄凉,他真的想不通,他这样拼了命的完成任务,不就是想得到师尊一个小小的赞许,叫他知道这个庸才还是值得一提的,可是却是这种结果。

林逸之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大师兄看出自己练了殷厉宗的凝气之法?不应该啊,他所有这方面的修炼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的,而且昨晚是他在莫忧峰的第一个晚上,其他的都是他在陆云的山门那里修炼的啊!可是他若没有看出,怎么会有此一问?

林逸之缓缓跪倒,口中喃喃道:“师尊,逸之不冷。”这一声师尊,怕是林逸之得知陆无羁是自己的师尊之后,喊得最为真切得了。

林逸之点点头,目送曾锐金离开。

楚箫眼眉一挑,冷笑几声道:“胡师弟此话怕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吧,背后妄议掌教,若掌教真人知晓了,怕是吃罪不起吧。”

林逸之想了想那个神行俊彩,慈祥可亲的道士,遂道:“我觉得他对人很好。”

林逸之这一路下拜,只拜的晕天黑地。心下暗道:“这一遭,要把十年都没磕的头全补齐了不可。”

林逸之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谢道:“多谢陆师兄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祠堂门吱呀一声打开,齐小七从里面走了出来,齐逸之连忙站了起来,见他父亲不利蹒跚,神情恍惚,早已没有了刚才一家之主的威严,双眼更是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那瘦巴巴的男孩一耸肩,表示无能为力,然后快速跑开了。

紫玉并未深问,只是轻轻说道:“方才我来这里,发现宗里很多年轻才俊都离开了,是你下的命令?”

这义庄的正殿也是破旧不堪,纸糊的窗户早已烂的没个样子,“呜呜——”的灌着冷风,让人听了,彷如鬼哭一般。正殿里放着4口比较大的棺材,棺材后一张蜡烛台,林天殷已经将蜡烛点着,昏黄的烛光映照在正殿之内,除了四口棺材和他们两人,什么东西都没了。

中年宗主走了一会儿,似想起什么来,扭头问道:“小七,你怕死么?”齐小七想了半晌才道:“怕!但是死是早晚的事,怕也得来不是,小的我生下来就没了父母,一直乞讨流浪,天天想着怎么能填饱肚子。后来八岁的时候被宗主遇到,可怜小的,把小的收留到咱们殷厉宗下,还一直让小的跟在您身边,这是小的天大的福气,如此也够了。死,到死的时候再怕也不晚。”那宗主又道:“你就不想长生?”

一人一妖,就在这陡崖之上,相互的凝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林逸之蓦然发现,虺耒的面容已经完全改变,方才还是一个面容刚毅的青年男子,而如今早已皱纹堆积,面容沧桑,便是方才霸气凛然的眼睛,如今也变的浑浊不清了。

白发如雪,此时的虺耒,早已没有丝毫的生机,垂垂老矣。

蓦的,他闭上了那浑浊的眼睛,气息微弱,彷如游丝一般,好久,他蓦然开口:“少年郎……你果真不是司徒世家的人么?”

声音苍老而空洞带着无比巨大的疲惫,极其细微的打破了这无比的寂静。林逸之好容易才模模糊糊的听得出来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司徒世家?我乃离忧教莫忧峰门下林逸之,不懂的什么司徒世家!”林逸之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十分戒备的说道。

“那么,你一路跟踪我至此,所为何故?”这苍白而疲累的声音又起,林逸之可以感觉到这虺耒真的在勉强支撑着自己的神志,似乎下一刻他的生命的蜡烛就将熄灭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