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过后,接下来的是什么?林逸之坐在床头,双腿曲卷,双手抱着膝盖,早已经恢复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十分的蹊跷,绝对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林逸之自从来到这离忧教之后,便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因为他发觉离忧山广瀚无边,连绵百余里,不但是四时的景色美不胜收,便是每日的景色也不尽相同。至于午时艳阳高照,彩云芳华,黄昏残阳如梦,晚霞染天,夜晚繁星点点,玉兔金蟾,林逸之却独爱这早上的离忧之景。

只是无风,那高可过丈的海浪又是从哪里而来?千百年来,这里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这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林逸之却是听不出的,还以为是师尊对他这五年来辛苦做功课的认可,连忙施了一礼道:“谢师尊夸奖,弟子这几年来确实每天都好好的做功课,如今我感觉到体内修为大胜当年,所以请求师尊考量并指点一二。”

或许是在等待那个一鸣惊人的时机,或许依旧长久的蛰伏着,只是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有些发白,黎明注定即将到来……

只是人在雪中,雪浪滚滚欲迷人眼,只是微微的看出这人一身黑衣粗布,那黑衣上早已点点雪白,不知是这衣的黑映亮了这雪的白,还是这雪的白衬托了这衣的黑。

他忽然回想起那日在离忧大殿外,他煞气发作,有人似当头棒喝提醒了他,随之他的神智便逐步的清明起来。当时觉得奇怪,那声音竟十分的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经他师尊一提醒忽然醒悟,那声音分明就是杞难的声音。

风过,衣动。一人,背背一柄火红色的长剑,就这样在这蜿蜒的山道中沉默的走着。

杞难就那样静静的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身上竟然连一点气势都没有,竟好似睡着了一样。

穆蘅秋一边眼神不错的看着这天上的局势发展,一边小声的对众弟子道:“你们好好的看着,这样的机会不多,不仅要看还要多加学习!”

天嗔大怒,这老脸更是红的发烫,大喝一声道:“嗔忧峰弟子何在,给我御剑准备!”

再看这个方才嚼舌根的内门弟子,身形刚一移动,便觉着一股大力将他死死的拉住,紧接着,他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倒飞着摔出人群,正落在陆无羁的面前,那股大力摔得他一声惨叫,差点没背过气去。随着这声惨叫,原本人声鼎沸的广场之上,犹如定格了一般刹那间,竟没有了一丝声音。所有人的眼光全部都朝陆无羁这边看去。

只是,这快乐日子的背后,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萦绕在林逸之的心头,这甚至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感觉到极度的不安。殷厉宗的凝气之法固然好用,但是自那上次自己的煞气突然爆发,他便再也不敢触碰这看起来有些邪气的修行法门,更是每日的担心这煞气会不会在他与众人说话相处时突然的爆发,那林逸之不仅前途尽毁,怕是会万劫不复。

陆汐月乖巧的跑到了娘亲穆蘅秋的身旁,同她做了个鬼脸,穆蘅秋宠溺的捣捣她的脑袋,嗔道:“你啊,昨晚一晚上都不知道回去!要是再长大些这还得了?”

这种冷入神魂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未及半刻,他就感觉整个身体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窖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万千蚂蚁咬着一样难受。

陆无羁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俩不要吵。又将双手抽回,轻轻的在虚空中来回动了几下,然后再一次的按在了林逸之的后背上。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如此很好,你们全都退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逸之抱着依旧没有醒来的陆汐月走进了院子之内。只有他一个人,师尊师娘都在离忧大殿商量要事,几位师兄也都在大殿外等着他俩。师娘穆蘅秋见到陆汐月这种状况,心疼女儿,便叫林逸之将陆汐月抱回莫忧峰去。

楚箫冷哼一声,却不躲不闪,傲然的看着这急速下落并不断变大的扇气凝集的土山,这山的的下落携带的如刀一般的风,将楚箫的白衣吹起,猎猎作响。

“阁下来到我离忧剑阁,有何见教,何不出来一叙?”楚箫字字铿锵。

可是他意识到这空间和时间的静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其实并不是杞难的反应太慢,而是这神秘存在的人手法太快,连半息的时间都不到,这杞难的四周已经被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禁制。

杞难的声音如渺远的天际传来一样,沧桑而古拙:“离忧九剑第一式——问苍生!”

杞难看罢,朗声道:“诸位守好离忧阵眼,且看我破这第一道雷劫!”

杞难看罢多时,呵呵一笑道:“可以了,你起来吧。”然后转头对陆无羁道:“陆师弟,此次应该比前次在试炼堂内有所进步吧。”

众人皆点点头,曾锐金忙问道:“师娘,师尊呢?”

“呵呵,不敢?你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是拿个天冥石,就弄的要死要活,是不”是要把你这个废物树立成一个楷模?”陆无羁忽然大声的说道。

曾锐金正向林逸之输送真气,忽觉自己体内的真气突然变得极其的狂躁,似乎有乱窜的迹象,而且这真气几乎都朝着自己的掌心而去,曾锐金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心下大骇,忙收了真气,一脸疑惑的望着林逸之。

陆无羁想罢多时,又看了林逸之多时,见他身上只穿着一见来时在山门前陆云给他的一件单衣,叹了口气,缓缓道:“老五,冷么?”

听着大师兄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林逸之心中犹如道道暖流流过,不由得对这个刚认识的大师兄多了十分的敬重之意。

众首席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轰然应命,杞难点点头,当先走进了大殿之内,待众首座进入大殿后,大殿的大门轰然关闭。

陆云呵呵一笑道:“逸之小兄弟也不用过于在意,你是掌教真人看中的人,若不是今日其他首座反对,你怕是早已是抢手人物了,掌教真人看重之人,资质又差到哪里去呢?只是掌教真人早已不收弟子,不过明日试炼之后,你八成会被其他首座疯抢呢。”

陆云又来到那面容刚毅的男子近前道:“这位便是禁忧峰首座荆离难师叔。”林逸之又倒身下拜,那面容刚毅的男子正容的受了他三拜,刚毅的面容一脸凛然,直冲他点了点头。

他这一拜却把陆云弄得一窘道:“小兄弟莫要如此说,我只是这离忧教小小的一个山门守护使,再说我虽粗通修真之术,离神仙却差的远呢。”

齐小七带齐逸之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忽的悲声大放,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口中喃喃的说着:“宗主啊!……”

…………

林天殷叹口气道:“我无甚大碍,只是我那寒血刃受了那人一剑,有些损伤。”

“我呸呸呸——道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林天殷,跟着你就没好下场!”南宫一金连吐了几口吐沫,才勉强把飞进嘴里的灰尘吐出来,刚一迈步,又缩回脚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道:“天快黑了,阴厉之气就要上来了,老道我可不想碰上什么冤魂野鬼,林宗主请!”说罢,一侧身,做了个请字。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恁的一片凄凉。

林逸之只觉的右肩头一阵撕咬般得剧痛,心下知道已经被孽阴尸生生的撕掉了一块肉去,可是他却全然顾不得许多,左手紧握,冲天气势的一拳,挟裹着离忧无极道筑基二重的所有真气之力,朝正在扑向自己面门的鬼脸狠狠的砸来,“砰砰砰——”几十记快如闪电的重拳过后,那凝集的孽阴尸鬼脸再次被打散,林逸之这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一只呲牙咧嘴的孽阴尸正用锋利无比的牙齿撕咬着自己的右肩,而林逸之可以用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右肩头早已血肉模糊,一大块肉被这孽阴尸狠狠的撕扯掉,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的往外冒。

剧痛!深入骨髓般得剧痛让林逸之猛的一声惨叫:“啊——!”

与此同时,青玉箫将那纠缠的几张孽阴尸鬼脸打散之后,再无挂碍,清叱一声,在半空中俯冲而下,划过一道青芒直直的打在林逸之肩头正在大快朵颐的孽阴尸头上。

原本是美餐一顿,却是一梦黄粱,魂飞魄散。

陆汐月看到林逸之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不已,连连问道:“逸之哥哥,你,你没事吧!”

林逸之咬着牙惨然一笑,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小伤!无妨!”

却是由不得他再说下去,两股重新凝结的孽阴尸一左一右,朝林逸之和陆汐月同时扑了过来。

林逸之再次大吼一声,只得与陆汐月的手分开,双拳猛然挥动,带着整个人的身形,直冲进了朝他扑来的孽阴尸群中。

人到拳出,拳影阵阵,将林逸之周身笼罩,顷刻之间已分不清哪里是林逸之的身影,哪里是林逸之的拳影。

鬼哭阵阵,林逸之一拳一拳的砸在这些孽阴尸的鬼脸之上,不消一刻,这股孽阴尸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陆汐月也娇叱一声,青玉箫的光芒似乎要撕破这漫天的黑暗一般,半空之中,一阵婉转悱恻的萧音传来,刹那间响彻在天地之间。

青玉箫的真正威力这才逐渐的展现出来。那萧音如同一曲震天的悼亡乐章,箫音过处,孽阴尸惨呼连连,消弭于无形。

一面是林逸之的身影疯狂的在这孽阴尸群中进进出出,每次的进出,都伴着无数鬼物惨叫的消亡之声,一面是威力巨大的青玉箫环绕在陆汐月的身旁,陆汐月在这青芒与消音中,粉衣渺渺,宛如惊鸿一舞。

回首之间,无数的孽阴尸早已魂飞魄散。

半个时辰过去。这半个时辰,说来轻巧,但对于林逸之来说,却比永生还要漫长。

林逸之早已疲惫不堪,半个时辰之内,他已记不得在孽阴尸群中来回了多少次,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杀进去,挥拳。再杀进去,再挥拳。

如此单调的重复,仿无止境,不死不休。

只是,他的身形却是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粗重。

身上的黑衣,早已血迹斑斑,分不清是那些鬼物的血,还是自己的血。